她恨不得找一把刀将自己捅死,明明猜到王氏会趁机下手,可她竟然只是叫鹄影留意着,而自己在普泽寺继续布置那什么劳什子陷阱。
要是知道祖母会这么严重,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
“晤丫头,你回来了。”老夫人靠坐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句。
卿如晤连忙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祖母,孙女不孝,现在才回来。”
老夫人虚弱地道:“没事,别担心,人老了就是这个样子,哪里没有什么三灾五难的,休养几天就好。”
由于卿如晤坐着比老夫人高,老夫人的一截袖子便轻轻滑到小臂上,不经意间,卿如晤瞟了一眼,眼神骤然凝聚。
老夫人的皮肤生得十分白皙,臂上长着些许黄褐色的老人斑,除此之外,竟还有许多暗红色斑的疹子,遍布在手臂上,一路攀升到衣袖盖住的地方。
“顾妈妈,将无关紧要的人打发出去。”卿如晤冷声吩咐了一句。
顾妈妈不敢怠慢,挥退了一众小丫头,屋子便里只剩下顾妈妈、素心和徐大夫。
卿如晤拍了拍老夫人的手,扭头问道:“徐大夫,近来祖母吃了哪些药,你且将药方给我看看。”
徐大夫从药箱里拿出药方递到卿如晤手中,卿如晤接过一看,和之前的并无多少区别,特别是那味能治疗心悸易惊、失眠多梦、视物昏花的清心丸,老夫人更是连续服用了许多年,由此看来,药物上并无不妥。
卿如晤将药方递还到徐大夫手中,又问道:“顾妈妈,近几日祖母都吃了哪些东西?”
顾妈妈睨了素心一眼,道:“近些日子老夫人的饮食都是素心在照料,大小姐,您问一问她便知。”
素心连忙道:“老夫人的饮食较比之前并无多大变化,但最近老夫人精神实在不济,所以小厨房里近几日都有炖猪心汤。”
卿如晤凝眉:“猪心汤有调理失眠、神经衰弱的功效,按理来说小厨房做这个也无可厚非,你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有的话端来给我。”
素心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素心端来一只小瓮,递到了卿如晤手中。
卿如晤轻轻掀开盖子,一股清香的肉味扑鼻而来,她凝神一看,半壁鲜嫩的猪心浸在犹如白脂的汤里,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卿如晤将汤递到徐大夫手中:“徐大夫,您且帮忙看一下,这汤是怎么熬制的?用料都有哪些?”
徐大夫端起小瓮,又闻又尝,约莫半盏茶过后,这才道:“其中有鹿茸、龙眼肉、川丹参几味药,这些药都有补脑镇静的作用,不过,里面好像还加了一味丹砂。”
原来如此!
卿如晤冷冷道:“朱砂是《神农本草经》开篇第一味药,其中记载:丹砂,味甘,微寒,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能化为汞,生山谷。”
“但是,一旦服用过多便会引起头晕、恶心、呕吐、乏力、全身酸痛等,更甚者能导致情绪激动、烦躁不安、失眠和精神失常,清心丸里也有朱砂,这猪心汤也有朱砂,看来祖母是服用了过多的朱砂,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说着,卿如晤当机立断:“顾妈妈,去将长青堂所有的人叫到院子里站着等我,素心,你去准备一杯新鲜的牛乳煮了给祖母喝下,徐大夫,你马上配制解朱砂之毒的药。”
三分不敢怠慢,连忙按照卿如晤的吩咐去做。
半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神智虽然已经恍惚,但心里却是一片清明,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句:“晤丫头,不要冲动……”
卿如晤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祖母,孙女一定不会放过伤害您的人!您且安心休息,孙女自有分寸。”
说着,卿如晤替老夫人拉了拉被子,轻声哄着她。
约莫一盏茶时间,素心端着一碗牛乳走了进来。
卿如晤和素心一起服侍老夫人喝下牛乳后,将老夫人交给素心照顾,她便走了出去。
虽说是初夏,但正午的阳光十分火热,整个世界仿佛凝滞了一般,带着让人呼吸都会难受的压抑。
卿如晤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缓缓掀开眼睑,看炙热的阳光照在院中三十几个丫鬟妈子身上,忽而,唇向上微挑,冷声道:“祖母仁慈,从来不曾苛责过你们,可是却纵出了有些人的狼子野心,竟然敢对祖母下毒,今日我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窃语声四起,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谈论内容也越来越放肆。
其中一个妈妈,仗着自己资格老,越众而出,冷声问道:“大小姐,我们都是跟了老夫人十数年的老人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您不要因为老夫人待您亲厚,就可以肆意污蔑我们!”
卿如晤没有急着说话,接过荷风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然后轻轻阖上盖子,又递回了荷风手中。
众人见卿如晤没有立即反驳那老妈子的话,当以为卿如晤投鼠忌器,有几个老妈子也跟着小声地谈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是啊!大小姐怎能冤枉我们呢?”
“我们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大小姐一个黄毛丫头,哪能理解我们的苦心。”
“虽然说大小姐担心老夫人情有可原,但也不能就此将毒害老夫人的帽子扣到我等头上!”
“真是的,实在太冤枉了!大小姐分明就是在蓄意针对!”
……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大家都议论得差不多后,忽然不耐地挥了挥手:“竹露,太聒噪了!”
竹露冷笑一声,缓缓地走了下去,在一片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竹露一脚踹翻当先说话的那个妈妈,抬脚踩着她胸口上,寒光凛凛的剑抵在了她的咽喉,登时划出浅浅红痕。
众人被这个动作吓得噤若寒蝉。
卿如晤抖了抖衣袖,抬眸在众人的脸上逡巡着,她的面庞十分美丽,却沉如一碗凉水。
虽然动作和语气都没有半点凌厉压迫的感觉,但众人却不由得害怕寒颤起来。
挑了挑唇角,卿如晤缓缓开口:“正因为你们是跟了祖母多年的老人,我才给你们留一分情面,关起门来在院子里解决,但若是将你们交给京兆尹,你们只怕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插针,棍刑,锯割,断椎,灌铅,弹琵琶,抽肠……这些都是小玩意儿,对于那些有谋害主子之嫌疑的奴才,衙役们最喜欢用的还是蒸煮之刑。”
“何谓蒸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当然没有判罪之前,衙役们也不会囫囵个儿扔进蒸笼里和水里,而是将身体的某个部位放到蒸笼亦或是滚水中蒸煮,直将肉蒸煮得稀巴烂,然后再用铁梳子一点点将肉剔下来,叫人痛不欲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现在好好与你们说话,你们便老老实实地配合着,若是我不耐烦了,直接就将你们投入大狱,到时候你们有什么不满,就去与衙役们辩驳吧!”
她的话掷地有声,每一声都像敲击在众人心上,分明是大热的天,可是却觉得通身凉透,嘴里那一句仗势欺人也不敢说出来。
人都是喜欢折中的,就比如说,如果你觉得一条经过宅子门口的马路太窄了,需要扩宽一些,大家一定不会允许,但如果你一开始主张的是拆除房屋来解决这个问题,那他们一定会选择扩宽马路。
所以此时,众人也只好乖乖配合了,谁都不想遭受牢狱之灾,被狠心歹毒的衙役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