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斋。
九夫人心情甚好,正在院子里欣赏一盆罕见的绿菊,菊花夏日难开,更别说绿菊了,卿彧费尽心思才得来的,直接便挪进了她长乐斋院里。
春华匆匆走了进来,九夫人头也没抬,伸手细细抚摸着花瓣,道:“死了吗?”
春华一怔,小心翼翼地道:“没死!顾妈妈说大小姐阻止了滴血验亲,老爷只是将他送去了别院。”
“没死?”九夫人眉头蹙起,一把捏住绿菊的花朵,指缝间瞬间溢出绿汁,“竟然没滴血验亲,亏得我大碗大碗的药给老爷灌下去,就等着老爷的血和那杂种的不相融,真是可惜了那些药,花了我足足一半私房体己!”
春华又见她发怒,反射性地跪了下去。
九夫人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笑道:“春华,你去查查别院都是哪些人在打理……”
春华走后,九夫人一把将绿菊扫落在地,恶狠狠地道:“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
淑清苑。
卿如晤将她跟长孙曌要的两个暗卫兵分两路,一人去南方寻找白氏的表哥,一人去查丁大夫的事。
荷风端来一碗米粥,轻声劝道:“小姐,多少吃点吧!”
卿如晤摆摆手,荷风只得又将米粥端下去。
如此过了几日,卿如晤几乎没有合眼,也吃不下多少东西,眉宇间全是倦色。
荷风侍奉在侧,心疼地为她打着扇子。
这时,竹露走到门外,她的脚几次抬起又缩回,似乎正犹豫要不要进门。
卿如晤看到竹露踟蹰不前,心头霎时冰凉,她深吸一口气道:“说吧!我顶得住!”
竹露这才走了进来,吞吞吐吐地道:“小姐,奴婢去外面看过,二少爷无碍,老夫人拨给他的妈妈很是尽心。但、但是,外面都在传夫人因为相爷的心不在她身上,她耐不住寂寞就……他们还传二少爷是私生子……”
“混账!”
卿如晤猛拍桌子,身体剧烈抽搐着,胸中气血翻滚,窗外灌进来的风刮过脸庞,她却觉得冰冷冰冷的,一直冷到心底去,让她永远也得不到一丝暖意。
猝不及防的,她想起前世弟弟暴毙的那日,她披着一头乱发,光着脚丫跑了出去,可是那一具小小的棺材早已合上,任凭她用力地扣用力地掰都无法撼动……
同样的悲剧,她无法再承受第二次,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让弟弟死去,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荷风看到她紧咬下唇,脸色煞白,连忙担忧地道:“小姐,您还好吗?”
卿如晤如梦初醒:“无妨,既是流言,不必太在意,若是府里胆敢有人嚼舌根,直接打一顿再报老夫人,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很被动,暂且按兵不动,等着暗卫的消息。”
荷风和竹露低声应是。
正在这时,老夫人遣丫头送来一份帖子,将帖子交到卿如晤手中后,丫头恭敬地道:“大小姐,这是嘉宁公主的帖子,公主邀您参加明日的赏花宴,老夫人说您要是不想去,推了便是。”
卿如晤笑了笑,道:“请帮我转告祖母,我会按时赴约。”
淑清苑里,夏蝉嘤嘤。
长青堂的丫头走后,卿如晤临窗而坐,手里拿着那张帖子细细地看。
竹露见她许久不说话,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小姐,那嘉宁公主分明不安好心,老夫人都说可以回绝,您怎么还要去?”
卿如晤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丝光彩,她回眸对竹露道:“若是祖母真的不想让我去参宴,直接把帖子压下便是,怎么会送到我的手里?”
竹露恍然大悟:“小姐是说,老夫人希望您去参加赏花宴。”
卿如晤笑了笑,道:“越是风浪尖上,越应该抬头挺胸,今日我若是回绝了嘉宁公主,只会让人觉得我无颜见人。”
“小姐,您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红英送了碗冰镇绿豆汤来到门口,荷风接了过来,放到卿如晤的面前,笑着道。
卿如晤的视线聚焦在帖子上,她漫不经心地道:“明日必定群芳汇聚,百花争艳,我又不靠脸吃饭,懒得和她们较个美丑,不用特地准备。”
荷风转身往香炉里放了一小勺月麟香,然后道:“小姐,您是否还有其他非去不可的理由?”
卿如晤抬起头看了荷风一眼,为荷风的敏锐感到吃惊,她道:“嘉宁公主上次和我结了怨,这次却不计前嫌邀我参加,你不觉得奇怪吗?”
竹露担忧地插嘴道:“小姐是说嘉宁公主摆的是鸿门宴,那小姐岂非羊入虎口。”
卿如晤放下帖子,舀起一勺绿豆汤放进嘴里,道:“不如虎穴焉得虎子,公主摆了这么大的阵仗,我岂能不给面子?是暴风还是东风,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竹露还想说什么,荷风连忙打断她道:“小姐心中已有成算,你就别多虑了。”
翌日一早。
卿如晤先去长青阁请安,她前脚刚到,卿如钰竟然来了。
但见她微微低着头,一脸自责懊悔地模样,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盈盈走了进来。
“祖母。”卿如钰行了个礼,甜甜地唤道。
老夫人从她走进来那一刹那开始,就一直拉着脸,闻言她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该在房间里秀帕子么?”
卿如钰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祖母,帕子绣好了。”说着,她将托盘往卿如晤面前一递:“大姐,请检查。”
老夫人不悦地道:“绣完不送去淑清苑,你来这里做什么?”
卿如钰小声地道:“嘉宁公主邀孙女去参加赏花宴,父亲已经点头了……”
原来早早就去求了卿彧,卿如晤冷冷一笑。
既是卿彧做的主,老夫人也不好下他的面子,但是这种感觉真不爽,就像被什么堵在嗓子眼一样,不上也不下。
“晤丫头,你怎么看?”
对她不冷不热,对卿如晤却一口一个晤丫头,卿如钰心中暗恨,但为了能去赏花宴,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她看向卿如晤,一脸惭愧地道:“大姐,请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等糊涂事了!”
哼!想轻易一笔勾销,没门!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冷冷地道:“大姐那日差点被父亲送去了别院,受的委屈实在不小,若是四妹能给我磕三个响头,大姐心中这口气才能消。”
“大姐,别开……”卿如钰抬头,撞见卿如晤冰冷的目光时,才终于知道,卿如晤并没有在开玩笑。
老夫人开口了:“如钰,按你大姐说的做,不然你就回屋子里呆着吧!”
卿如钰伪装完美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一心来求和讨好,没想到却受如此大的侮辱,她恨不得一口吞了卿如晤——在她眼里,只有别人对不起她,没有她对不起任何人!
“你跪是不跪?”卿如晤的声音再度响起。
士可杀不可辱!她当然不想跪!
可是,卿如钰一想到赏花宴能见到二皇子,如果不能忍受今日的侮辱,她就会白白错失和二皇子增进感情的良机,想到此处,她一咬牙将托盘放到一边,真的“砰砰砰”给卿如晤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个还是含着一包眼泪磕的。
“磕完就滚吧!别在这戳眼睛!”老夫人冷冷地道。
卿如钰一怔,起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我真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卿如钰走后,老夫人沉沉地道。
卿如晤轻轻一笑,扯开了话题。
又和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她便领着荷风和竹露坐上老夫人特地吩咐下人套好的马车,向郊外的行宫行去。
嘉宁公主尚未婚配,还未辟府另居,故此次的赏花宴设在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