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瑜话虽然说得难听,但言语间却是拿老皇帝对标,其中满是对老皇帝的夸赞,老皇帝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开心。
“那你觉得,谁最有储君之相?”老皇帝问道。
邵瑜皱眉,似是很难抉择。
“其他皇子,微臣接触不多,但七皇子……”邵瑜似是在想改如何表述。
老皇帝静静的看着他,只当邵瑜最终还是选择了七皇子,心下不禁有些失望。
可邵瑜却话锋一转,道:“七皇子实在不适合做国之储君。”
老皇帝没想到邵瑜会这么说,立马问道:“你为何这么想?”
邵瑜提起了七皇子数日前上门拜访的经历,道:“臣当时只以为陛下属意七殿下,当时一想到他会成为未来储君,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臣本以为,七殿下爱民如子,对于这样的问题,回答自然是信手拈来,可惜,臣失望了。”
邵瑜话语间满是惋惜,似乎对于国家有了这么一位储君而悲哀。
“陛下,储君乃是未来新帝,在臣眼里,储君应当和您一样,行事果敢,满身担当,内能从谏如流,外能开疆拓土,如此,才当得起一国之君。”
“只可惜,寥寥几个问题,七皇子终究只是七皇子。”
言下之意,七皇子远远不如老皇帝。
七皇子是老皇帝原本看重的,此时听邵瑜这般说之后,老皇帝既开心于邵瑜对自己的肯定,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毕竟按照邵瑜说的,老七可丝毫不像是个能扛起一个国家的人。
“你不看好老七,那你真的没有看好的吗?”老皇帝问道。
邵瑜想了想,说道:“此处只有陛下与臣,臣也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老皇帝点头。
邵瑜说道:“臣也不说陛下会千年万年,但至少十年无虞。”
老皇帝经过先前那一遭后,此时对于邵瑜的医术十分有信心。
他本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会急着安排一切,如今知道自己至少还有十年,那他就没有那么急切了。
能够自己当皇帝,谁想让给儿子呢。
邵瑜继续说道:“陛下还有这么长时间,可以慢慢培养出一位满意的储君,何必非要急于一时呢。”
老皇帝想到年长的儿子们,又想到后宫里那些才几岁大的儿子们,越发觉得邵瑜说得在理。
他此时跳出那个框架来,看七皇子自然也变得挑剔起来,原本他想着让邵瑜辅佐七皇子,如今倒只想让邵瑜和七皇子离得越远越好。
老皇帝心态变了之后,看待所有事的想法都变了。
“姻缘天注定,凡事莫强求,爱卿,听闻你长子要成亲了?”老皇帝这般说,显然已经放弃了让七皇子与邵家结亲的念头。
邵瑜说起长子来,言语里也满是骄傲,道:“他从前一事无成,本以为他就这样了,没想到前天他考进了太医院,陛下即便不说,臣也要向您讨个封赏。”
“爱卿医术高明,想必又教出来一位良医。”老皇帝笑着说道,已经做好了邵瑜要给长子讨官职的准备。
邵瑜却说道:“长子与方烨大人的长女定了婚事,因而臣想向陛下讨件赏赐,用来下聘。”
老皇帝微微一愣。
邵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三年前因着那桩错事,臣散尽家财,如今长子成亲,但家底单薄,一时拿不出厚礼来,怕方大人觉得礼薄,不得已只能厚着脸皮跟陛下讨要。”
邵瑜今天解决了皇帝一桩大麻烦,本来是大功一件,但邵瑜此时用此来讨赏,倒是了却老皇帝一桩人情。
邵瑜要得越少,老皇帝反倒越发觉得亏欠。
老皇帝听邵瑜提起三年前那桩事,又道:“爱卿,当年之事,本是你夫人犯下的过错,为何你要一力承担?”
邵瑜丝毫不意外皇帝知道这么多,只轻描淡写道:“夫妻一体,是谁犯的错,哪有那么重要。”
老皇帝闻言,倒想起如今身在冷宫里的废后,到底是多年夫妻,一想到多年患难的老妻,如今身处冷宫,心下顿生不忍。
等到邵瑜离开后,老皇帝将大太监招了来,轻声说道:“你若有空,去静安宫看看,若是缺了什么,记得补上。”
大太监听了心下一颤,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老皇帝想了想,又道:“她到底是皇后,别叫底下人轻看了。”
大太监听了只觉得如同一声巨雷。
毕竟废后是发了明旨的,但此时皇帝说话间,又好像废后之事不曾发生一般。
且老皇帝前段时间,连听到废后的姓氏都要发脾气,如今也不知道邵瑜跟他说了什么,居然还要照拂起来。
大太监默默将心里对邵瑜的评级又往上调了调。
邵瑜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宫里就有人来宣旨。
一道赐婚圣旨,和一些赏赐。
有了这道赐婚圣旨,邵方两家的婚事即便到时候办得拮据,也不会有人觉得寒酸。
邵嘉善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刚进太医院的小学徒,居然能得到皇帝的赐婚,他也知道这旨意到来,定然是因为邵瑜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
而方家那头,原本方夫人中意的女婿人选是一心读书的邵嘉良,对于一个准备当大夫的邵嘉善并没有太多好感,甚至因为这个未来女婿,方夫人还听了不少讥讽。
但随着这一道赐婚旨意下来,方夫人心里原本的不快全都一扫而空。
方烨也适时道:“善儿要当大夫,但这也是在陛下面前挂了名的大夫。”
恰逢邵嘉善又进了太医院,方夫人只觉得邵嘉善说不得就是未来的太医院院判,顿时也不觉得这婚事如何差劲了。
邵瑜又将邵嘉姝找来,道:“日后你就不需要进宫当伴读了。”
邵嘉姝立马问道:“爹,您做了什么?怎么我这就不用进宫了?”
宫里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全都告知邵嘉姝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因而邵瑜只是搪塞两句。
虽然老皇帝没有下明旨,但邵嘉姝痊愈后,宫里再不催她进宫,反倒是荣嘉公主还派人过来看了一两次,只是全都吃了个闭门羹,公主心下着恼,索性丢开不管。
转眼便是邵瑜复诊的日子。
这一次依旧是邵瑜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沛国公府。
管家早早就在门房上等着,但这一次在沛国公府的感受,比上一次却大不相同。
邵瑜明显察觉到,短短十天里,沛国公府似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府里的仆人们行动间更加规矩整齐,见到来人时也越发恭敬小心,一群人就像是被杀鸡儆猴过一般,脸上全都带着三分惶恐。
邵瑜询问管家:“我有一些事想要询问,不知云夫人今日可在府里?”
管家笑了笑,说道:“邵大夫,倒是不巧了,云夫人带着表小姐去了山上的清净庵修行。”
邵瑜又问道:“那夫人何时回来?”
管家道:“云夫人和表小姐是借住在此,夫人如今想开了,打算看破红尘在庵里修行,多半日后都不会回来了。”
邵瑜立马明白,这是事情查清楚后,给云夫人的惩罚。
原本他还以为景尚会顾念多年情分,没想到也是个快刀斩乱麻之人,如此也好,倒可以证明景尚不是个拎不清的人。
再次见到景淑慧,似乎因为这段时间用心调理,因而她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邵瑜给了管家一张单子,上面罗列了许多药材。
“等药材准备好后,每日给你家小姐药浴,每天要足足泡够一个时辰。”邵瑜解释道。
管家闻言,便珍而重之的将单子收好。
把完脉后,景尚方才出现,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显然是匆忙赶到这里的。
见了邵瑜,景尚谢了又谢,说道:“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邵大夫勿要放在心上。”
虽然景淑慧没有痊愈,但景尚已经看到了成效,他对邵瑜的水平十分信服,也为自己前面曾有过的怀疑感到万分抱歉。
邵瑜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景尚时真心感激邵瑜,又见邵瑜几人穿着朴素,只当是游方郎中四处漂泊太过辛苦,便好心道:“邵大夫医术高明,若是不嫌弃,可以在京城安定下来,亡母有一间陪嫁的药铺,如今正缺一位坐堂大夫。”
邵瑜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坐堂,自然婉拒了他的好意。
景尚心下一片可惜,又问道:“邵大夫如今可有歇脚的地方,若是不嫌弃,府里空余的院落很多。”
邵瑜再度拒绝。
景尚又道:“府里昨日便开始预备,今日邵大夫一定要留下来用餐。”
景尚在小妹好转的时候,就开始预备着要好好答谢邵瑜,因而早早就决定今日要设宴感谢。
邵瑜这一次没有拒绝,而是在应下来后,又看了邵嘉姝一眼。
邵嘉姝拿出一盏小兔子灯来,笑着递给景淑慧。
景淑慧看到精致的兔子灯,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笑着说道:“上次灯会,我就盼着哥哥给我带这么一盏灯回来,可惜人多踩坏了。”
邵嘉姝闻言看了景尚一眼,景尚并没有解释灯是因为救人而踩坏的,只是始终含笑看着她们俩。
邵嘉姝比景淑慧大两岁,景淑慧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凑巧邵嘉姝又见多识广,因而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熟络起来,景淑慧一直“姐姐”喊个不停。
景尚适时说道:“淑慧没什么朋友,邵小姐若是得闲,可以多来府里看看淑慧。”
景淑慧也一脸紧张的看着邵嘉姝,似是害怕她会拒绝一般。
邵嘉姝笑了笑,说道:“我这几年也不会离开京城,有空就来看你,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景淑慧听了立马开心起来,又说道:“要是姐姐也能留在府里就好了,那我就能与姐姐日日相见。”
邵嘉姝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景尚一眼。
景尚此时也觉得有些不自然。
景淑慧真的很喜欢邵嘉姝,她特别喜欢听邵嘉姝说起在清宁县的事情,又问道:“这几年在京城,那过几年呢?难道姐姐又要去别的地方吗?”
邵嘉姝说道:“几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邵嘉姝未出嫁的时候,自然是要跟着邵瑜走,邵瑜去哪里做官,她便要跟着去哪里。
景淑慧虽然身体已经好转,但依旧十分虚弱,说了一会话后,她便有些犯困。
等妹妹睡着后,景尚才低声朝着邵嘉姝道:“邵姑娘,府里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一个园子修的尚可,姑娘可有兴趣逛一逛?”
邵嘉姝轻轻点头。
邵嘉善和阿黑也想跟上去,但邵瑜却拉住两人,说道:“这药浴方子你们看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