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英娘终于不再踌躇,而是握紧拳头,朝着邵瑜说道:“我想自己办厂,我想当老板。”
邵瑜嘴角微微勾起,女儿的前夫一家,如今还在好生生的蹦跶着,邵瑜固然可以帮忙收拾了这群人,但这样却没有什么意思,只有女儿真正的长成一棵大树,才是对王家最好的报复。
“想清楚了吗?”邵瑜又问道。
邵英娘用力点头,她心里有这个念头,但却从来都不敢说出来。
她害怕说出来,会被别人觉得是痴人说梦,此时她说出来,固然是被邵瑜鼓舞,但更多的,却是希望能给女儿们做个好榜样。
“那你有思路了吗?”邵瑜又问道。
邵英娘这个想法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她说道:“我看了报纸,城西织布厂从港城进了一批新式织布机,产量提升明显,所以我也想投钱,买先进机器建厂。”
邵瑜又问道:“为什么是织布行业?”
邵英娘想了想,说道:“我对这个行业有了解。”
邵瑜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了解从何而来。
王家是布匹起家,哪怕邵英娘在王家地位卑微,但也被动的接受了不少织布行业的信息。
“那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直接去港城买机器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先实地看一下这种织布机,如果确定可行,我再去港城进货。”
邵瑜多问了几句,见她心中有数,便微微放心。
这日傍晚,邵英娘看见隔壁的关杨下班回来后,立马拿着一盘糕点敲响了隔壁的门。
关杨见了邵英娘也十分奇怪,待听得对方的来意后,但却并不吃惊。
“正好近期想要出一期织布厂的新闻,不如后天你跟我一起去吧。”关杨说道。
上一次邵英娘便找他询问过新式织布机的事情,如今邵英娘想要实地查看一下,关杨身为记者有这个便利,他又对邵家人充满好感,自然要帮邵英娘想办法。
“这么巧?”邵英娘有些诧异。
关杨轻笑一声,说道:“不是巧,这个要求,其实是织布厂那边请求的。”
关杨见邵英娘不解,又小声解释道:“上一次报导之后,织布厂订单大卖,因而这一次,他们还想要再宣传一番。”
织布厂吃到了甜头,因而这一次主动送出好处费,求着报社来帮忙写一篇报导。
邵英娘这才明白了,她如今还没有正式办厂,但却又通过这样的方式,见识到了生意人的弯弯绕绕。
“这些老板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只要有一点可乘之机,他们立马就会乘风而动,嗅觉实在是灵敏。”关杨感慨道。
邵英娘听到他这样的评论,忽然有些好奇,便问道:“听你这么说,好像还有谁也做了类似之事一般。”
关杨闻言,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你知道白三爷吗?”
邵英娘一愣。
关杨接着说道:“你待的那家西餐厅,就是他的产业。”
邵英娘点点头。
关杨继续说道:“白三爷黑白通吃,但他实际上还是个生意人,他当年起家,就是因为嗅觉灵敏,当时战事刚起的时候,他就屯了一批粮食,靠着这批粮食,他才借此腾飞。”
战争一起,便会物资紧缺,旁的东西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少粮食,在手头资金有限的情况下,白三就是靠着这一批粮食,才获得了第一桶金。
“不过吧,这人看起来是个发国难财的,但有钱了之后也没少做善事。”关杨感慨道。
邵英娘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关杨对于白三似乎十分了解,一些逸闻全都说了出来。
待听到白三将惹恼他的人直接扔进江里的时候,邵英娘忍不住脊背一寒。
“你现在从西餐厅辞职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关杨安慰道。
关杨不知内情,还以为邵英娘是安稳离职。
但邵英娘此时却有些害怕,想到之前离开餐厅,其实并不太平,她害怕邵瑜会被白三记恨。
等她回到家,将白三爷的事情同邵瑜说了,邵瑜却笑了起来,说道:“没事,我明天还要去见他呢。”
邵英娘立马死死抓住他的袖子,说道:“爹,咱们全家一起跑了吧,我不办厂了,一家人的安稳最重要。”
邵瑜没想到闺女能被传闻下沉这个样子,说道:“他这样的人,既然说出去的话,就不会轻易反口,你放心,那日是他松口放我们离开的。”
邵英娘半信半疑,心底的害怕还没有打消,但却提出来明日要和邵瑜一起去。
邵瑜见她实在担心,便没有拒绝。
隔日一大早,邵瑜便准备了一个小木箱子提在手上,邵英娘却偷偷摸摸在身上藏了一把刀。
只是她还没出门,邵瑜就说道:“别带那些东西,没必要。”
“爹,您怎么知道我带了东西?”邵英娘一惊,她明明藏得好好的,想不明白邵瑜怎么看出来的。
邵瑜望了一眼餐桌上的果盆,说道:“水果刀一直放在固定的位置,家里所有人都习惯了从哪里拿的放回哪里去。”
邵瑜只随意一眼,就看到了果盆里没有水果刀,便立马猜到了神色不对的邵英娘身上。
邵英娘却不太愿意拿出来。
邵瑜说道:“你随身踹点武器的习惯很好,但今天却不太合适。”
邵英娘只得不情不愿的将刀拿了出来,又说道:“爹,今天要是哪里不对劲,你可一定要早点跑。”
邵瑜点点头。
父女俩走了巷子口,这里已经有了一辆黑色小汽车在等着。
邵瑜带着女儿上了车,车子启动,在城中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茶楼外。
邵瑜父女别人引着上了二楼。
楼里明明在唱戏,在楼外却偏偏什么也没有听见。
此时从二楼往下望,台上的角儿正在唱着“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邵英娘没听清楚角儿在唱什么,但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子悲戚之色。
邵瑜却始终神色不该,提着手下的小木箱子,跟在别人后面进了最大的那个隔间。
白三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随着外面的戏声摇头晃脑。
隔间里点着一根香,香气清幽淡雅,闻之,便让人觉得整个心都平复下来。
邵英娘正觉得十分好闻,但邵瑜一进去就皱了眉。
“把香熄了。”邵瑜直接说道。
白三睁开眼睛,他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手下就已经不悦道:“这是什么香,你知道吗?”
“龙涎香。”邵瑜直接回答。
那手下倒是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这香虽然珍贵,但白爷却不能用。”
手下还想再说什么,白三爷已经直接说道:“熄了。”
那手下即便再不忿,也只能将香给熄了。
白三爷又朝他挥了挥手。
“三爷,他们……”那手下却不放心让白三爷跟邵瑜父女俩独处。
白三爷笑着说道:“放心,不会有事。”
待手下出去后,白三爷方才问道:“此香可是有什么不妥?”
“香是好香,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对你的病有妨碍。”邵瑜随口说道。
白三爷听了却眉头一皱。
邵瑜没有跟他继续废话,而是让他将手伸出来。
把脉结束后,邵瑜便开始帮他针灸。
“先生这样的人物,从前怎么没有听说过?”白三似是随意一般提起道。
邵瑜避而不答,只说道:“五天时间,也够白三爷您查清楚我的来历了。”
白三爷轻笑一声,说道:“先生说笑了,只是想到您这样的本事,还在乡野间蛰伏数年,实在是可惜。”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经意般扫过一旁的邵英娘。
邵瑜身子微微一斜,直接挡住了白三爷的视线。
“人生有千万种,没有什么可惜的。”
白三爷闻言微微一顿,紧接着说道:“先生勿扰,只是好奇。”
邵瑜手下动作不停,这一针扎下,白三爷的神情一阵扭曲,让他忍不住怀疑邵瑜是在暗自报复。
邵瑜没有解释这一手医术的事情,一旁的邵英娘也看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邵瑜哪里来的这样的本事,但在外人面前,她丝毫不敢展现半点自己的惊讶。
白三爷见从邵瑜这里探听不出有用的东西,便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邵英娘身上,但每次他一看,邵瑜都会似是不经意一般挡住。
多试几次,白三爷倒也明白了邵瑜的想法,只是他心里仍然不死心,反倒朝着邵瑜说道:“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一个真正疼惜她的夫君。”
邵瑜反驳道:“您这么觉得,我却不这么看,女孩也好,男孩也罢,最好的归宿便是有自己的本事,这样无论外面怎么变化,她总能靠着本事挣一口饭吃。”
白三爷轻笑一声,说道:“有人遮风挡雨,不好吗?”
“等着别人来遮风挡雨,自己当遮风挡雨的那一个,不好吗?”邵瑜反问。
“那样委实太过辛苦了。”白三爷说道。
“辛苦,但也值得,这个道理,三爷你应该也明白的,毕竟你也辛辛苦苦将女儿送出国学医了。”邵瑜笑着说道。
白三爷听了这话,心中却惊起巨浪。
他对外一直说是没有任何子嗣,可实际上他有一个独女,他早些年做生意不讲规矩,害怕被仇家牵连,所以秘密将女儿送到国外读医。
这件事白三爷自认为瞒得死死的,却没想到居然被邵瑜知道了。
邵瑜似是明白他的心思,直接说道:“大家都是有女儿的人,因而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盼着她们平安喜乐,盼着她们和顺一生,三爷,你说对吗?”
白三爷定定的望着邵瑜。
邵瑜也回望着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威胁却是明明白白的。
白三爷心底那个念头彻底打消,反倒将手里的一个白玉扳指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