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归酸,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不然要被红云公社给完全比下去了。钱书记在办公室里琢磨了一阵,他能做的也只有一件时,那就是修路,其他两件事不能搞。
三公养殖场目前就是一个纯粹的养殖场,唯一需要的就是看门的和饲养员,几个人就够了,没法大规模招工,招来也没事做。
至于通电,那更别想了。不说他们养殖场效益连余思雅他们的零头都比不上,就是那点利润还要三个公社平分。而且因为他们养殖场用工少,平时除了收点红薯、南瓜、麦麸、米糠、菜叶子之类的,也没为社员创造多少福利。要通电,很多社员也凑不出这个钱。不像清河鸭养殖场经常招临时工,需求的饲料又多,全公社大部分人都跟着挣了一些钱,在附近公社都是最富裕的。
虽然只修路跟红云公社的大手笔相比寒酸了一些,但好歹也能将其他公社给比下去啊,到时候社员们即便不满,看看附近其他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公社,心态也能平和许多了。
钱书记马上找来秘书,让他通知公社干部和各大队干部过来开个会,商量修路的事。
在会上,钱书记也老道地表示,这是他跟余思雅先前就说好的,两个公社统一时间开始动工,从不同的方向往屈家岭修过去,到时候在屈家岭回合。
自己这边统一好后,钱书记才给余思雅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起的时候余思雅正在指挥工人将小鸭子卸下来。因为钱书记没主动打电话的缘故,余思雅索性将一万只小鸭子全运到了他们养殖场。
听到马冬云说钱书记的电话,余思雅一是因为忙,二来也想晾一晾钱书记,省得他老是耍花招,心眼太多不实诚。便对马冬云说:“你跟钱书记说,我现在在忙,一会儿忙完了给他回过去。”
钱书记听到这个理由很是无语:“你们余主任在忙什么?”连一起修路这么大的事都没时间?
马冬云不知道两人昨晚通电话说了什么,便实话实说:“她在帮忙卸小鸭子,等她忙完就给你打过来。”
钱书记听到这里才想起还有这一桩事。这回他真不是故意晾余思雅的,实在是下午那三个消息太惊人了,让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等一下,马同志,你们余主任说了,卖三千只小鸭子给咱们,你们有车子,还没全卸下来吧,麻烦你们帮我们送过来呗,省得咱们又跑一趟了。”钱书记赶紧说。
马冬云可做不了这个主:“我去问问余主任,钱书记你稍等。”
余思雅听了马冬云的汇报后觉得自己又摸准了钱书记的性格,这人就是典型的牵着不走打着走,不能一味的顺着他,适当的晾晾他,效果更好。不然他老跟你耍心眼拿乔。
以后跟三公养殖场还会有不少合作,钱书记都这么说了,余思雅也不会不给他面子,立即对小李说:“让他们别卸了,留三千只,吃过饭,麻烦你跟伍同志再跑一趟,将鸭子送到三公养殖场。”
当然,这个送也不能白送,往常可都是他们自己来取货的。余思雅回到办公室给钱书记打了个电话过去:“钱书记,你一直没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你们不要了,这鸭子都卸下来了,开车的师傅也累了一天,正在吃饭呢,你让我再装回去,给你送过去,这不是给人家师傅找麻烦吗?咱们自己人辛苦辛苦,搬上搬下就算了,省运输公司的师傅可没这么好说话。”
钱书记听出来了,余思雅这是变着法子表达不满呢。这件事也是他理亏,别人昨天打电话来,他没答应,今天又没给别人打电话去通知对方。
“哎呀,余主任啊,我这不是被你们公社的大动作给吓了一跳,忘了这事吗?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你就帮个忙吧,不然咱们明天自己过来拉又得费工费时,耽误事情,你说是不是?”
余思雅也不是真想为难钱书记,她只是想给钱书记长个教训,便不轻不重地说:“好吧,谁让咱们是兄弟单位呢,不过这个大货车来回的油钱可得你们自己出。要是你早点打电话给我,我让人通知小李,直接先开去你们养殖场,再开回来就不用特意跑这一趟了。我算了一下,这来回得十几公里,你就给三块钱的油钱吧。”
晚打了个电话就得多花三块钱,钱书记很肉疼,但自己开拖拉机去要跑两三趟,还要给工人工钱,成本更高,只得答应:“好吧,就按余主任你说的办。”
余思雅按住话筒,朝马冬云吩咐了几句,然后重新接起电话:“钱书记,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等师傅吃过了饭就过去,你通知养殖场那边一声。”
“好,余主任你别挂,我还有事要跟你商量。”钱书记出门急急忙忙地通知了秘书去安排接收小鸭子的事又回来拿起电话道,“余主任,经过咱们公社干部的开会讨论,大家一致同意修路。不过这采购沥青的事就麻烦辛苦你了。”
余思雅早知道他迟早会答应,从容地说:“好,这两天咱们带人核算一下修路的长度宽度,计算好面积,回头我去了省城好打听打听需要多少沥青,等问清楚了具体的价格和所需的数量,我再打回来给你。”
事关钱的事,余思雅不会一个人作主。
钱书记也没意见:“余主任,你办事我放心,这个事就托给你了。”
想了一下,余思雅又问:“钱书记,你们公社要不要派个人跟我一块儿去省城看看?”
钱书记盘算了一下去省城的开销,还有即将修路要花的钱,摇头拒绝了:“我信得过余主任,麻烦你了。”
好吧,他这么放心,余思雅也没意见,到时候把账目做清楚一些,购买东西都让沥青厂那边开个收据就是,回来对钱书记也能交代得过去。即便以后有纠纷,白纸黑字也能扯得清楚。
两个公社都协商好后,这个事第二天就开始动员了,各大队的大队长亲自挑选平时干活卖力的,组成了一支两百人的队伍,平整路面,铺石子,将大石头砸碎。其他没被选上的社员和小孩子们也漫山遍野捡石子,为修路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修路搞得如火如荼,养殖场的招工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这次招这么多人,余思雅将权利下放了下去,让各部门的负责人去挑人,然后到她这里过目,由她最后把关。
这个事说难不难,就是耗时间,而且从短短的十几分钟的交谈也很难了解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余思雅只能剃出那些明显不合适的人选,同时在本子上将这些被筛选的人都记录下来。这不止是对工人们的考核,其实也是对招工的负责人的考核,余思雅想看看这些部门领导们能不能做到公平公正。
他们的时间充足,而且大多是本公社的人,对本公社的这些社员比她了解清楚多了,还能屡次招到不合适的人,要么是眼光不行,要么是有私心,无论哪个原因都不适合长期坐在领导的位置上。
余思雅暗暗在本子上做了标记。她现在太忙,而且目前这个事也算不得很要紧,暂时抽不出时间来调整,等忙完这一阵再说吧,正好到时候进来的这批新员工是什么表现也很清楚了。
招完工,余思雅就启程去省城找沥青厂了。
沥青是石油提炼后的一种副产品,味道不大好闻,有些刺鼻,夏季遇高温就会融化成糊状,特别粘脚。沥青路其实不算特别好的路,余思雅最满意的还是水泥路,不粘脚,不管冬夏都干净。
但谁让他们现在穷呢,修个沥青路都老费劲儿了,暂时还是别肖想水泥路了,目前全国估计都找不出几条像样的水泥路。
根据沥青厂技术工人的核算,目前比较节俭,修一平方米的路大约需要四千克左右的沥青,余思雅他们要修的这段路宽四米,长约八千米,算下来需要一百吨出头的沥青。目前沥青的价格好几十块一吨,总计光买沥青就得花差不多一万块。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好在是两个公社分摊。余思雅早有心理准备,拿到数据后,她把电话打给了钱书记说明了情况。
钱书记一听他们公社光买沥青就得花四千来块钱,脸立马皱成了苦瓜状:“余主任,就不能少用一点吗?这也太贵了。”
余思雅无奈地说:“钱书记,我们那段路比你们还长几百米,要比你们还多花一千多块,你当我愿意多花钱啊?现在这个标准已经是降过的了,再少就粘不住石子了。你也不希望咱们花大价钱,费大力气修出来的路用个几年就坏了吧?”
钱书记无言以对,叹了口气:“好吧,我听你的。”
修这条路真是把他们公社都老本都要掏光了,养殖场好不容易赚的这点钱全撒进去了,搞不好还要欠一笔债。
光修这么段路就这样费钱了,余思雅又是搞通电,又是修路拉电话的,她就不心疼吗?
余思雅可不管钱书记怎么想,只要他答应好好修路就行,哪怕钱书记钱不够先赊着,后续从卖鸭子的款项中扣都行。这条路对他们养殖场的发展太重要了。
搞定了沥青的事,余思雅交了定金,让沥青厂这边直接送到红云公社和东风公社,她没回去,还滞留在省城,因为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段时间,余思雅白天忙工作,晚上就在灯下写稿子。她连续写了三篇稿子,一篇从美事的角度出发《细数我吃过的“清河鸭”》,用一个普通吃货市民的身份,详细描述了他是如何在第二百货公司无意中看到清河鸭,看到那么贵,抱着试试的心态买了一袋回去尝尝然后被打脸,从此恋上清河鸭,一发不可收拾将所有的产品都买回去的心理路程。
这篇文章诙谐有趣,用自嘲的口吻写的,署名,余思雅起了个笔名,免得被人发现她自吹自擂。
然后第二篇是以新闻投稿的方式写的《全国第一条由公社自费筹建的沥青路》,这篇稿子就严肃多了,也没什么花哨,就是刻板的陈述事实。但光这个标题应该就能引起新闻人的注意。
第三篇文章则是《我省第一个即将全公社通电的偏远农村》,这篇比上一边相对没那么官方,不过罗列了许多数据,重点诉说了辰山县这个偏远乡村没有财政支持,全靠本地企业和社员自发组织筹款通电多么的不容易,通上电后能给村民带来多大的便利和实惠等等。
这三篇稿子余思雅没想过全部刊登,但只要有一篇能登上报,那就能引来新闻记者的采访,将他们这个宝藏公社给挖掘出来,呈现在世人面前。
但现在的报纸版面就那么多,还有固定的要报告全省全国重大会议,节庆日,大单位企事业单位的报道,文艺汇演,先进人物等等,能不能轮到她这三篇稿子,余思雅不敢保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决定留在省城活动活动。这个时候就凸显人脉的重要性了,余思雅不认识省城报社、电视台的任何工作人员,只能另想办法。
余思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孟兰两口子,这两人都算是中高级干部,尤其是孟兰,作为第二百货公司的经理,她接触的人应该相当的多,说不定就认识省城日报的记者,编辑之类的。即便她不认识,拐个弯应该也能搭上线。
可这个事不能明明白白地直说。余思雅拎上准备好的土特产,又到田家做客,为了能碰上孟兰,她特意挑了下午四五点的时间上门。
还是田老太太给她开的门。
“哎呀,思雅你来啦,快进去,来就来,拎这么多东西干嘛,真是把晨晨他们给宠坏了。晨晨,小丽,你们看谁来了?”
两个孩子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到余思雅手里提的火腿肠、清河鸭都高兴不已:“谢谢思雅姐姐。”
余思雅摸了摸他们的头,笑着对田老太太说:“这都是我们自己厂子里产的,不值几块钱,晨晨和小丽喜欢我就顺便带了点过来。天冷了,上回我们养殖场窜进来一只野兔,被人抓住吃了,兔皮我让人做了一双手套,天冷了,婆婆你出门手冷,戴上这个保暖。”
老太太接过手套,感动得不行:“哎呀,思雅,你可真想着我。我没个闺女,就两个儿子,虽然孝顺吧,但哪有闺女贴心啊,谢谢你。我快做好饭了,你今天就在咱们家吃饭,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快坐下喝口水。”
田老太太热情地招呼余思雅坐下,然后跑进屋拿了肉票和饭盒塞给孙子,悄声吩咐他去食堂打两个肉菜回来。
余思雅来的时间巧,没坐一会儿,田振华两口子就回来了,看到余思雅都热情地打招呼。
孟兰是个工作狂,看到余思雅很开心:“我还说给你们打电话呢,十天前你们送来的那批货都已经卖完了,你们什么时候再送一批来?我看你们产品不少,以后专门给你们摆一个货架,你把酱板鸭、皮蛋、咸鸭蛋之类的也送点过来吧。”
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余思雅高兴坏了,一口应下:“好,孟经理,等回去我就给你安排上。”
坐下吃饭后,田振华问余思雅:“余主任是个大忙人,这回来省城又是为了工作吧?”
他主动问起,余思雅正好顺着话题往下说:“是啊,我这次来是为了买一百多吨沥青回去。我们跟隔壁公社联合起来打算修一段沥青路。”
这话题成功地引起了两口子的兴趣。孟兰惊讶地看着余思雅:“你们公社可真厉害,竟然修沥青路了,是财政拨的款吗?”
余思雅摇头:“不是,我们辰山县是个穷县,财政上没什么收入,哪有钱啊。隔壁公社也建了个养鸭场,这是我们两个养殖场凑的,然后动员全公社的力量勒紧裤腰带修的。”
“那你们可真不容易,不过修了路也好,以后出行方便,也能缩短来往的时间。”孟兰感叹道。
余思雅笑道:“可不是,只是我们两个公社都穷,没什么钱,只能修自己公社范围内的路。通往县城还有一段路,这得靠县城和省城拨款了。所以我写了稿子,反应这个情况,待会儿请田主任跟孟经理替我看看,我也没经验,不知道行不行。”
这两口子都是文化人,一口就答应了。
吃过饭去了书房,余思雅就借机将三篇稿子都拿了出来:“这段时间在省城跑沥青的事,晚上在招待所没事干,我多写了两篇稿子,也请田主任和孟经理替我看看。”
“余主任可真是太能干了,不但工作干得好,还是一个笔杆子。”田振华意外地说。
余思雅腼腆地笑了笑:“其实我当初就是靠一篇稿子进的公社,要不是那篇稿子歪打正着入了省报的眼,我这会儿还在乡下挣工分呢!”
这话成功地引起了两口子的兴趣,纷纷问她是怎么回事。
余思雅简单地说了一下。
田振华有看报的习惯:“我好像记得这个事,小余文笔不错嘛。”
听说余思雅以前在省报上发表过文章,两口子的期待更高了,看起了稿子。
看到最后,作为技术工人,田振华对修路通电更感兴趣。而孟兰则不然,她对余思雅那篇写清河鸭的稿子更欣赏:“要是这个稿子能在省报刊登,以后咱们的清河鸭要供不应求了。”
现在的报道不就是活生生的广告吗?只是计划经济不需要打广告,目前还没人意识到这点。
余思雅含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孟经理,你见识比我多,你觉得我这篇稿子投到省报,有发表的机会吗?”
孟兰也摸不准,思忖了一下,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余思雅说:“余主任,我有认识的人在省报工作,我可以带你去见对方,成不成我不敢保证。但要是成了,我有个要求,以后你们的清河鸭只能提供给我们第二百货公司。”
最近看她这边火爆,第一百货和第三百货公司也蠢蠢欲动,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他们迟早会找上余思雅。孟兰可以帮余思雅一把,但她可不想给对头做嫁衣。她也在销售经理这个位置上干了七八年了,也应该往上挪一挪了,如果能扶持起本省一个品牌,打出名气,她今年的业绩也会很好看。
余思雅清楚孟兰在顾虑什么,一口就答应了:“孟经理,我可以答应你,除非哪天你同意,否则清河鸭不会供应给第一百货和第三百货公司。”
但其他的厂矿企事业单位她可不想放弃。而且过几年,改革开放了,他们还会考虑在省城设立直销店。
孟兰要的是就遏制竞争对手,只要不提供给第一和第三百货就行。她笑了:“好,余主任把你住的招待所的地址留下,我明天跟对方约好了,咱们再聊。”
第41章
未免孟兰扑个空,第二天余思雅一直呆在招待所里看书,哪儿都没去,就中午去斜对面的国营饭店吃了顿午饭,然后又匆匆赶回了招待所等人。
下午,孟兰终于来了,身后还带着个拿着相机脖子上戴着白色围巾短发披肩浑身书卷气的女人。
余思雅打开门,招呼两人进去,又给两人倒水:“条件简陋,孟经理和这位同志将就一下,大家坐。”
孟兰拉着女人坐下,笑道:“余主任不用招呼我们了,你也坐,这是我同学路明惠,在省报工作,她听说了你的情况非常感兴趣,想当面跟你谈谈。”
余思雅赶紧站起来,伸出右手:“路同志,你好,幸会!”
路明惠一双秀气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余思雅,跟着起身,与余思雅握了握手:“余主任可真是年轻,要不是孟兰先前跟我说过你的情况,我真不敢相信。”
余思雅感觉她这话里只有无尽的好奇,笑了笑:“好多第一次见到我的人都这么说。”
这一句话就把路明惠有些冒昧的话给带过去了。
路明惠好奇地看着余思雅:“你今年多大了?”
“19岁。”余思雅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