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并不希望彻辰与吕保玛茨基元帅过于的亲近。
奥丽娜和她的丈夫安杰伊·克米奇茨都是支持国王改革的改革派,她当然也希望彻辰也抱着与自己同样的立场。
虽然彻辰娶了娜塔莉为妻,后者是坚定的国王支持者,而一直以来彻辰所做的一切都是秉承着扬·卡奇米日国王的旨意,似乎应该是天然的改革派。可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却看的出来,彻辰并没有明显的派系倾向。
吕保玛茨基能够成为守旧派派的领军人物,除了他身居高位并且财雄势大外,元帅的个人魅力也是吸引人投入其怀抱的重要原因。
固然的元帅性格跋扈自傲,但对于他看重的人,吕保玛茨基往往又能礼结下士,不吝金钱。
现今的,吕保玛茨基显然是看好彻辰,希望将其变成自己的羽翼。奥丽娜担心,彻辰会在元帅糖衣炮弹的攻势下沦陷。
如果真的如此,那对共和国、对安杰伊、对彻辰自己,都将是一场灾难。
奥丽娜·比尔勒维奇自觉,找个时间她一定要和彻辰好好的谈一谈。
可奥丽娜·比尔勒维奇所希望的谈话机会一直没有到来。
吕保玛茨基在波洛茨克逗留了五天。这五天里,连元帅的仆役和城主府内的小厮都能看出吕保玛茨基对彻辰的恩遇。
元帅对待彻辰就像是对待自己的眼珠子一样,不仅将自己随身的物品毫不吝惜地赏赐給彻辰,并且还在波落茨克举行了多场的狩猎和舞会。
每一次的,元帅都和彻辰并肩站在一起,仿佛彻辰是他的子侄一般。
在这样的氛围下,彻辰不自觉地沦陷了。他从心底开始认同吕保玛茨基,并感激他对自己的恩情。
在舞会上,他更是多次的举杯为元帅的健康干杯。
而不可避免的,彻辰在内心也将吕保玛茨基和扬·卡齐米日国王做起了对比。
对比后,彻辰觉得吕保玛茨基比扬·卡齐米日更得人心,也更具有才华。
他心里的天平,渐渐地偏向了吕保玛茨基的一方。
但此时的彻辰仍然认为,作为共和国的元帅,吕保玛茨基忤逆扬·卡齐米日国王是错误。
扬·卡齐米日毕竟是国王。哪怕他平庸,但国王就是国王,是共和国的至尊。
一次的,彻辰大着胆子委婉地劝说吕保玛茨基元帅应该尊重国王,不该和扬·卡齐米日闹得势同水火。
彻辰本以为吕保玛茨基会恼羞成怒的驳斥自己又或拂袖而去,可没想到吕保玛茨却振振有词的告诉自己,自己为什么忤逆国王,那是因为国王违法在先,自己反对他那是完全合法并且无可指摘的。
因为他是在维护法律的尊严。
吕保玛茨基元帅所说的法律就是《亨利条约》。
这部法律是波兰的贵族们与1573年至1575年间在位的波兰国王,未来的法国国王亨利三世签署的。
条约主要有十个方面的内容:
一、国王必须由施拉赤塔通过议会选举选出,他的子女无权继承王位;
二、国王必须每两年至少召开一次瑟姆议会,为期六周;
三、国王无权在未经参议院批准的情况下结婚;
四、国王无权在未经瑟姆议会批准的情况下开启新的税收和关税政策;
五、国王无权在未经瑟姆议会批准的情况下征召军队,不允许平时将军队派出国界;
六、国王无权在未经瑟姆议会批准的情况下宣布开战与议和;
七、有16名参议员作为国王的顾问和监督人辅政,以确保国王不会做出违背联邦共和国法律的事情,所有的王室法令必须由财政大臣和辅政人员审阅后盖印方可生效,16名参议院每两年在瑟姆议会重新选举一次;
八、国王需要维持一支王室直属军队;
九、国王必须遵守华沙联邦对国民宗教自由的保证;
十、如果国王违反了法律或是不承认贵族的特权,条约授予了贵族拒绝王令,并且发动兵谏的权力。
并且,每个国王都必须发誓:“如果我违反了波立联邦的法律、自由、特权或习俗,我同意共和国的所有居民都可以不再对我效忠。”
彻辰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波兰共和国竟然有这么一份法律的存在。
他半晌无言。
当天的夜里,奥丽娜·比尔勒维奇终于得空与彻辰单独交谈。她先是问起了彻辰这几日来对吕保玛茨基元帅的观感。
对此,彻辰说道:“以前我听到不少关于元帅的坏话。可我现在明白了,这些都是谣言。说这些话的人肯定是没有见过元帅本人的。在我看来,吕保玛茨基元帅虽然有些缺点,可瑕不掩瑜,真真正正可以算的上共和国的擎天之柱。”
听彻辰如此高度的赞扬吕保玛茨基,奥丽娜·比尔勒维奇越发的不安起来。
她正待讲几句,却听彻辰继续说道:“元帅知道了我因为某些人的阻挠得不到布列斯特,他马上承诺会在议会替我说话,并且还承诺要解开我和米哈乌王子间的矛盾。”
看着彻辰那一脸的崇拜,奥丽娜·比尔勒维奇不禁大声喊道:“彻辰!”
彻辰吓得一个机灵。他不解地看着奥丽娜小姐,疑惑地问道:“奥丽娜姐姐,怎么了?”
奥丽娜看着彻辰的脸,又心生犹豫了。
她能说什么?说元帅这是在收买人心、沽名钓誉吗?
不能。
吕保玛茨基对彻辰的欣赏是真心实意的,而来自元帅的帮助又能的确让彻辰得到好处。
并且现在,彻辰对吕保玛茨基正极有好感,自己说元帅的坏话,恐怕会适得其反。
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决定给娜塔莉写一封信,有些话还是让做妻子的说,比自己来的有效。
于是的,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只得隐晦地说道:“彻辰,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可他若是走错了路,那么他能力越大,破坏力也就越大。”
彻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二人的谈话本到此就结束了。可奥丽娜·比尔勒维奇提到了元帅,彻辰就问起了《亨利条约》来。
虽然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奇怪彻辰为何会问这个,可她还是据实以告了。
彻辰听完后不禁小声自言自语道:“那么,元帅他反对国王都是正确的?”
这声音虽小,可还是让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听到了。
奥丽娜最担心的就是彻辰会这么想,她感觉自己之前的那番暗示算是白费了。
于是她正色地对彻辰道:“彻辰,你千万不能这么想。我们虽然要维护法律的尊严,可是如果这法律是条恶法,那么就不值得我们去遵守。”
“这是条恶法吗?”
奥丽娜·比尔勒维奇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或许以前不是,可现在是。签订《亨利条约》的时候,亨利三世国王是我们国家第一位通过选举产生的波兰国王。那个时候,西吉斯蒙德二世·奥古斯都刚刚去世,雅盖隆王室的主系就此绝嗣,新生的共和国结束了从雅盖沃时代开始的等级君主制,开启了贵族共和制度。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担心选举出来的国王会为了自己和他国的利益而危害共和国,所有我们的祖先用严苛的法律限制了国王的权力,那个时候是有必要且必须的;可是现在,王权的旁落的危害已经显现了出来。我们和瑞典人作战,卡尔十世是进攻方,并且劳师远征,可他却携带了4万人的军队,这其中虽然有大量地雇佣兵在里面,可是瑞典人至少占了一半。此时瑞典本土的人口有多少,120万不到;而我们呢,有一千万的人口。瑞典可以60人供养一个士兵,如果按照瑞典王国的比例,那么共和国应该有15万人的军队,而这15万人的军队才应该是共和国应该有的战时军队的规模。可事实呢,在这场战争开始阶段,仅仅5万人的波兰军队要面对不下15万的敌军——包括6万俄军,4万哥萨克军,4万瑞典军从四面八方的猛扑。还有本应存在的11万人去哪里了?他们都掌握在大贵族的手里。吕保玛茨基家族、拉齐维乌家族……,他们任何一个家族的私军都比国王的军队多,他们任何一个家族的钱财都比国库来的丰盈。为此的,我们的国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和安祖(安杰伊的昵称)支持国王,就是要改变这种状态,让权力集中到贤明的君主手中从而重振我们的国家。我看的出,吕保玛茨基元帅确实对你很好,可是这种好是有代价的。它会让一个人忘记了国王、忽略了国家,只埋首于自己的利益。彻辰,你身为我们的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和我们站在一起,为了这一个目标而奋斗。”
彻辰闻言巨震。
他看着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小姐那情真意切的眼神——
为难,但最终点了点头。
身为共和国的元帅,吕保玛茨基在波落茨克逗留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在到达波落茨克的第六天,他不得不返回维尔纳去。
临行,吕保玛茨基邀请彻辰一同前往,在维尔纳小住几日。
对于此,彻辰无疑是愿意的。他大仇得报,心愿已了。虽然远在维达瓦的妻女和叔叔让他牵挂,可似乎也并不急于这几天。而且的,米哈乌·沃罗德雅夫斯基等朋友也在维尔纳,他正好趁此机会去看看他们。
可当彻辰正准备应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昨晚奥丽娜小姐对他说的话。
他犹豫了。
奥丽娜·比尔勒维奇见状,她赶忙“帮助”彻辰推辞道:“元帅,您这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彻辰还有个妻子在等着他呢。”
说完,奥丽娜·比尔勒维奇还故意用羽扇掩口笑了笑。
吕保玛茨基闻言一拍脑门,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错,不错。”
接着,吕保玛茨基握住了彻辰的手说道:“那么阿勒瓦尔,我们就此别过了。记得带我向娜塔莉问好。”
“一定。”彻辰微笑着保证。
吕保玛茨基上了马车,彻辰和奥丽娜·比尔勒维奇一直目送着元帅的马车离开。
当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奥丽娜·比尔勒维奇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对彻辰说道:“吕保玛茨基终于走了。”
“是啊。”彻辰目视着街道的远方道。
彻辰本只是想来波洛茨基看望下奥丽娜小姐,并未打算在这里长久的逗留。但由于吕保玛茨基元帅的到来,他待在波罗茨克的时间被大大的延长了。
现在元帅返回了维尔纳,彻辰便准备也向奥丽娜告辞,取道华沙返回维达瓦。
奥丽娜·比尔勒维奇挽留了彻辰再住一天。当晚,她写了一封信交托给叶利谢伊请他转交给娜塔莉。信中,奥丽娜交代了彻辰和吕保玛茨基在波罗茨克交往的结果,并且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希望娜塔莉能以妻子的身份,从旁再劝导彻辰一番。
第二天一早,彻辰一行便启程离开了波罗茨克。奥丽娜·比尔勒维奇见哥萨克们多是步行,她特意从马厩中拨出了三十多匹马给他们用作坐骑。
这让哥萨克水兵们欢声雷动,他们纷纷向奥丽娜·比尔勒维奇弯腰敬礼,称赞她是一位真正的圣女。
离开了波罗茨克,彻辰他们走的即缓且慢。由于战争已经远离了共和国的大部分地方,原本为躲避兵灾而逃入森林深处和背井离乡的人纷纷回了来,大路四周的农舍也开始有了人气。彻辰看着村庄里冒着的炊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维达瓦。离开两月有余,也不知道那里现在如何了,法蒂玛和安娜、娜塔莉和皮德罗叔叔,是否又好。
夜间,他们在一个村庄内投宿。
一个好心的老村民将自家的谷仓腾了出来,内里还给铺上了厚厚的干草,温暖而舒适。
彻辰很快进入了梦乡。
午夜时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把他们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