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后,唐绍仪偕同蔡元培、宋教仁等同盟会阁员北上,并随后在总统府召开由唐主持的第一次内阁会议,宣布内阁正式成立。会议决定,各部组织实行“新旧并用”,原南北各部人员同时兼顾的原则,唐绍仪本人表示,为“显示南北合作”,提议“多用南方人”。袁世凯大为不悦,明确指令各总长:“官制虽改,断不能全换新手,仍当照前委任,或略更调而已……”
赵秉钧立即公开声明,“于新知识毫无所得”,并以内务部干系重大为由,坚持全用北洋旧人,迫使唐绍仪同意绝不干涉部中用人权。段祺瑞原想推荐其心腹徐树铮任陆军次长,不得已改提南方来的蒋作宾,未等其到任,就抢先任命徐为秘书长兼军学处长,同时任命了各司司长,将蒋从南方带来80余人撂在一边不予理睬。跟他提意见,他振振有词地说:“次官与以前副大臣、侍郎均不相同,无干预委任秘书长、司长之权。”经过调停,勉强同意增设三司,安排南方诸人,但公开声明:“以后司长由总长荐任,次长不得与闻……”
对袁世凯撇开自己直接发号施令的局面和赵秉钧、段祺瑞等人的嘴脸,唐绍仪更加气愤,但还是忍了下来,无形中,他与袁世凯的距离越来越大。
4月15日是中国人民党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日子,早在几天前,代表们就已经陆陆续续地从各地赶来,其中不少人选择从上海坐船到营口登陆,然后再到沈阳参加会议。这段时间可把秦时竹等人忙坏了,特别是秦时竹,一方面要和南方局商议政治报告内容的事务,又要陪同企业家代表,尤其是沈麒昌等人组织的“北疆建设考察团”成员陆陆续续前来商议投资事宜。对具体的商业投资举措,都是由沈麒昌、禹子谟等人在操心,只在宏观政策层面,才由秦时竹予以一锤定音。
投资的花样很多,有只入股分红,不参与经营的,这一般都是投资于辽阳控股;有与北方公司合作开办企业的,这个一般是南销的工业品,由于东北资源丰富,特别是钢铁、煤炭、电力等基础设施相对比较完善,是一个投资的理想场所;也有独资经营,主要就是纺织行业,尤其是以张謇为代表的南通纺织业。
对各路神仙的投资,北疆委员会给予了优惠政策,税收方面重点减免了厘金,任何企业的产品,在出厂时缴纳完毕本地税收后,如果不出省,只需在销售地缴纳一笔税金即可;倘若出省,则每过一省缴纳一省的厘金……有人做过计算,在这样的税收体制下,大宗货物从直隶运到秦皇岛,再走海路到胶州湾的费用比直接从直隶运输货物到山东胶州湾要便宜很多,倘若货物原产地在东北,则费用更加低廉。由于上海是中国当时大宗商品的集散地,无论从秦皇岛港还是营口港出发,直接走海路到上海不仅运费节约,时间也有保证。
禹子谟和沈麒昌和北上的虞洽卿商谈合作组建轮船公司的事宜。虞洽卿在来东北前,已初步打探得知沈麒昌、禹子谟要组建新的航运公司,目标首当其冲是招商局,并且流露出愿意与他合作的动向。眼看赫赫有名的北方实业就要大张旗鼓地介入航运业,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但他是商场的老狐狸,没有确切把握是不会上钩的。他脑海里反复思考的一个问题是,自己一手创建的宁绍商轮公司目前还远远没有形成气候,北方实业没有找其余实力更强大的对象做搭档,却找上了他,他心里十分忐忑,毕竟招商局是国内势力最庞大的航运企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可不会贸贸然将自己的家当搭进去。
全面介入航运业是秦时竹等人制定的既定方针,从总体形势来看,航运业尤其是海运业,为经济的重要命脉,非掌握不可。从港口条件看,营口港、秦皇岛港均属于自开商埠,没有帝国主义的掣肘,特别是秦皇岛港的股份完全掌握在北方实业中,正在修筑的葫芦岛港也是将来的良港;从船只来看,开平、开滦合并后,接收了7条船,虽然船况一般,总吨位偏小,但毕竟有自己的船;从经济形势看,随着一战的到来,海运业将大大发财,特别是各大列强要专注于本国运输,无力兼顾远东市场,是一个理想的投资场所;从军事角度看,有了发达的海运业,可以顺理成章地发展造船业、修船业,培养一批懂航海的人才,这些都能大大缩短海军的建设周期。因此,组建航运公司和修筑、扩建各港口,兴办船舶学校,建设造船厂等一起构成了系列任务,变得十分迫切和重要。
撇开列强的航运公司不谈,如何处理与招商局的关系也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众人经过商议,认为盛宣怀视招商局为私产,断然不可能允许合作,而且招商局官僚作风严重,不经过大的改革,是不能适应市场竞争的,没有合作价值。从感情上说,招商局对于北方实业也不大友好,前次开平、开滦打价格战,招商局一直站在英国人一边,整一个洋奴习气,让秦时竹恨得牙痒痒,此番正好报复。当然,从目前的基础上缓慢发展也不是一个理想决策:一来北方实业对航运业不熟悉,慢慢搞时间上不允许;二来,在江南没有势力,风险太大。众人思来想去,觉得选择一个理想的合作伙伴最为恰当。在秦时竹眼里,虞洽卿目前的势力虽然比较小,但上升空间很大,与他合作,是理想的契机。关键在于如何合作和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沈麒昌经过南下考察和与虞洽卿的初步接触,确实认为秦时竹说的有道理,为打消虞的顾虑,特意邀请他北上考察,顺便开始艰苦的谈判:
“长江航运,目前基本为英、日两国所垄断,江南内河航运,各家势力夹杂,招商局在南北海运方面则势力比较大,盛宣怀视为自家私产,由于害怕政府染指,前些日子还假托政府借债抵押,企图依附日本方面,幸被识破未能得逞。”虞洽卿将轮船招商局的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些。
“盛宣怀祸国不浅,前次‘干线国有’就是此人的主张,此番举动更可见其包藏祸心。”禹子谟愤愤不平,“听说招商局亏损严重,不少船只都经年失修?”
“船只失修确实不错,至于亏损,那却是近期的事了。在前清,招商局虽然属于商办,但官府势力隐然其中,盛宣怀本人又多方加以庇护,经营等各方面还算可以,总的说来年年有盈余。当然,由于经手之人庞杂,贪污舞弊情况严重,实际上的盈余远远没有在账目上的多。”虞洽卿还是相当客观地看到了事实,“前次事件后,招商局不少股东对盛甚为不满,甚至萌发驱逐盛宣怀势力之念头,无奈其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才没有实现。”
“如此说来,招商局内部也非铁板一块?”
……
沈、禹、虞三人谈论半天,慢慢转到了自身合作的话题上来。
“虞先生,目前北方实业筹建新的航运公司,不知您有何见教?”
“好哇,沈老又要出大手笔啦?”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沈麒昌看时机已经成熟,说“虞老板驰骋商场多年,对航运业了如指掌,我的意思是不妨两家联手,共同组建。”
“沈老肯找我合作,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本公司成立不久,比不得那招商局根深叶茂。”虞洽卿不失时机叹起了苦经。
“既然是两家共同组建,自然要竭诚合作,虞老板有什么想法,不妨提出来。”
“痛快!”虞洽卿眼珠子转得飞快,“敢问禹主任,听说您在辽阳控股中也有股份,同时又是北疆委员会的主任,请问在港口利用方面有何优惠?”
真是个老狐狸,禹子谟在心里暗暗骂道,嘴上却客客气气地说:“革命成功后,为贯彻秦都督官商要分开的指示,凡北疆政府所掌握的官商合办、官督商办企业全部将股份转让给各商家了,现在政府在各港口没有股份的,如果要交涉港口利用费用,只能与相关港口的管理公司来往,行政不能干预。该享受的优惠,新企业都能享受,不能享受的额外便利,也自然不能享受。政府可以为投资提供方便,但绝对不会有所偏袒,一视同仁嘛。”
“一视同仁!好!”虞洽卿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失望。
“虞老板,不瞒你说,这几个港口,除了营口港外,老夫掌控的辽阳控股都有股份在里面,如果我们合作,优惠可能没有,但适当照顾一下,这个面子还是有的。”沈麒昌乐呵呵地说,“你绝对不要为码头的事担心。”
“航运公司竞争,主要就是运费和时间的竞争,谁运得快,谁收费低,谁就有生意。自来航运公司之间的竞争,大都是运费间的竞争。”虞洽卿接着说,“从目前看来,争取客源我是有把握的,但如何降低成本却着实让我伤脑筋。如果不降低成本和招商局硬来,只能是两败俱伤。”
“不知这降成本究竟难在何处?”
“成本大致由四块组成:首先是税赋成本,原本招商局承蒙官府照顾,税赋比我们要低,现在民国建立,估计这个照顾就没有了;其次是人工成本,各经理、职员要发放薪水,各船长、水手要开工钱,毋须讳言,招商局在这个方面要比我们费用高;再次是设备费用,船只要折旧、要保养、要修理,这都需要钱,运货要用燃料、油料,这些也要钱;最后就是零零落落的费用,比如官府需要打点,地方上要孝敬。”虞洽卿苦笑一声,“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让沈老见笑了。”
“让我想想看。”沈麒昌不慌不忙地说了起来,“最后一个打点费用我可以担保,在北疆境内,绝对不用!”
“那是,那是!”虞洽卿忙不迭地点头,“北疆政治清明,官员廉洁,想必没有这样的事情!”心里却在嘀咕:自然没人来勒索你了,你女婿秦时竹现是北疆巡阅使,赫赫有名的东北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犯上?
“至于设备嘛,也好解决,一来辽阳控股名下有不少煤矿,我可以要求他们先将船只所用之煤以平价出售,损益费用算作他们投资的股份。”
“很好!很好!”上次为了收购,开平、开滦大打煤价格仗,虞洽卿尝到了甜头,现在又听说有这么便利的条件,顿时眉头舒展。
“另外,凡是北方实业名下的大小货物,倘若需要南运,在同等条件下,优先由新公司承运,算是一个顺水人情。”
“好!”虞洽卿更加高兴了,北方实业的货物可不少。
“还有,目前船只短缺,我打算再从国外购买,用于扩张实力……”
经过艰苦的谈判,双方达成了组建东方航运公司的协议,总资本400万,其中辽阳控股300万,虞洽卿100万,业务范围主要为南北海运。
东方航运公司的成立是北疆开发的典型缩影,在有利条件的刺激下,“北疆建设考察团”成员纷纷有意表示在此投资,立即达成意向的除虞洽卿以外,还有张謇的北通纱厂,荣氏兄弟的新荣纱厂,其它诸如穆藕初、沈联芳等实业大亨也持赞成态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