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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逗得李昭哈哈大笑,口里的茶都喷了出来,用帕子擦嘴,摇头笑道:“看来朕得多给你些赏赐,否则你小子怕是都要养不起孩子了。”
  李钰膝下那几个大点儿的孩子比旸旸、朏朏小不了多少,所以这些小皮猴们经常混在一起玩儿,有时候玩疯了,竟忘了叫六叔、七叔、小侄儿,相互哥哥弟弟混着喊,逗得人发笑。
  ……
  第二宗事,就是张韵微。
  抚鸾司传来了消息,她们原准备等三爷的小儿子过了周岁后,再缢死张韵微,哪知这丫头已经撑不住了,如今含着最后一口气,说是想见我。
  张韵微托人传话,说有个关于李璋的秘密,想要在临终前同我说。
  第175章 分寸  旧疾复发
  李璋的秘密, 除了那份要溢出来的夺储野心外,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张达齐罢了。
  不得不说,张韵微真是个很通透敏锐的女人。
  她清楚, 十年前张达齐倾张氏嫡系全力逃脱制裁, 于李昭,始终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和耻辱;
  她还清楚, 我时时刻刻在提防着李璋反扑,毕竟在储位确定前, 哪怕生了一点变数, 都有可能全盘皆输。
  所以, 张韵微提及李璋的秘密, 的确让我动心。
  我想去抚鸾司瞧一眼,于是去向李昭讨主意。
  李昭沉默了许久, 他斜躺在贵妃塌上,摩挲着我的背,笑着说:“朕晓得你心里怎么想的, 其实真不用担忧,那个人唯一的指望就是璋儿, 等小风哥回来后, 大事就能定下了, 璋儿也会尽快去平凉就藩, 无兵无权无银子, 张达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 也没用, 且放宽心罢,朕绝不会让幼时废太子之争和当年的三王之乱再来一回。”
  是这么个道理。
  我依偎在他身边,同他实话实话:我高家和张家三代人近三十年的恩怨, 输输赢赢都是过眼云烟,张韵微一生都被家族利益困住,若这是她生命最后一程,她既想见我,那我想圆她一个梦。
  记得李昭笑了笑,重重地长叹了口气,柔声道:这个女孩可恨,却也可怜,她若安安分分地待在澄心观里,别作妖,朕过几年兴许就会放了她。瞧她前前后后那做派,心里还是有恨,恨朕、恨璋儿兄妹,更恨姓张的……罢了罢了,你既想去看她,那便让黄梅安排罢。
  ……
  *
  虽说到了五月,清晨还凉森森的。
  我起的时候,李昭还在酣睡。
  我将被子裹在身上,盘起腿,手撑在下巴上看他。
  他头发稍有些凌乱,面容清隽,虽年过四十,可这么多年仔细保养着,瞧着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两鬓的斑白更给了他一种成熟不羁的魅力,真是越瞧越喜欢。
  只见他皱起眉头,梦呓了几句,叫了声小木头,随后痛苦地哼了几句,迷迷糊糊地斥骂:“朕不想听这些狡辩。”
  紧接着,他咳嗽了通,手凭空挥舞,像是驱赶什么:“滚!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害朕!”
  我忙抓住他的腕子,摩挲着他发凉的胳膊,轻轻地放进被窝里。
  我摇头笑笑,把手搓热了,还像往日那样,用手掌轻轻地揉抚他的心口,果然,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唔…”李昭舒服地长出了口气,醒了,他睡眼朦胧地看着我,手熟稔地揽住我的后腰,斜眼瞅了下纱窗上的微蓝月色,打了个哈切,将我往怀里扯:“还早着,再睡会儿。”
  “不行啊,今儿上午事多,得提早准备准备。”
  我窝在他怀里,手故意撩拨他。
  男人清晨多欲,没一会儿,他就“怒”意昂然了。
  “干什么,嗯?”
  李昭拧了下我的手,狠狠地亲了几下我的脸,坏笑:“都说女人三十如狼似虎,四十坐地吸土,朕迟早要死在你这小淫…猫的怀里。”
  “哼。”
  我翻了个白眼,手指卷着他的头发玩儿,也说起了荤话:“必须让你按时给本宫交粮,省的你有力气去招惹旁的女人,那我才不干哩。”
  “瞧你小气的。”
  李昭翻身,手捏住我的下巴摇,挑眉一笑:“来,朕这就给娘娘上交龙粮。”
  正在我俩闹腾时,小腹忽感一阵刺痛,我皱眉痛苦地闷哼了声。
  “怎么了?”
  李昭紧张地问。
  “昨儿贪凉,吃了几口冷酒。”
  我强笑道:“估计身上快来了,肚子就有些疼,不打紧的。”
  “你也该小心些,咱们这个年纪,最是要注意保养。”
  李昭没再痴缠,他侧躺下后将我搂在怀里,大手覆在我的小腹上,轻轻地揉,柔声问:“还疼么?”
  “有点。”
  我蜷缩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茶香,痛楚登时减轻了不少。
  “今儿不是钰儿的嫡三子周岁么,我让人去库里挑了好几件贺礼。一个是麒麟金锁,是当年旸旸、朏朏满月的时候,地方官员奉上的贡品,锁上刻了“暗八仙”,金圈上嵌了红宝石、绿松石和珍珠,又精致又好看,便给那孩子罢,另一件是套定窑烧出的茶具,触手温润如玉,半点瑕疵都没有,我想着老三素日里喜欢饮茶,一并都给了他罢。”
  “随便赏些便好,用不着太费心思。”
  李昭闭上眼,轻声呢喃。
  忽然,这男人不知想起了什么,乐得噗嗤一笑。
  “怎么了?”我忙问。
  “刚咱俩亲昵,倒让朕想起睦儿了。”李昭将我掰正,刮了下我的鼻梁,眼里的宠溺和骄傲遮掩不住,摇头无奈道:“朕派去伺候他的密探前儿递来消息,说这小子近来和荣国公的孙女谢韶敏走得近。”
  “嗯”
  我登时来了兴致,忙道:“我记得这个韶敏丫头仿佛是荣国公长子--谢子乔的小女儿,比睦儿还大一岁哩。”
  “正是呢。”
  李昭笑道:“子乔多年来镇守边关,战功累累,这回小风哥去打越国贼人,正是谢将军在旁护驾,他女儿打小跟着父兄出入军营,生的是英姿飒爽,尤精马术和骑术,还手把手给睦儿教哩。如今这韶敏丫头步步跟在你儿子跟前,一口一个小风哥地叫,真不害臊。”
  李昭刮了下我的脸,笑骂:“你瞅瞅,这小子身边总少不了妙龄女郎,前有羊川媚、凌霜,后有这谢韶敏,对了,他小时候还有个口头娃娃亲,就是你妹妹盈袖家的丫头,啧啧啧,朕这般绝世痴情好男儿,怎会生出如此风流的儿子,也不知他像了谁。”
  “呸。”我朝他的脸轻啐了,坏笑:“你这是变着法儿的夸自个儿呢,真不要脸。”
  “本来就是嘛。”
  李昭凑上前,吻了下我的唇,忽然叹了口气:“朕自打有了你,便冷落其他女子,此生将贵妃给负了,这些年她独守后宫,名分、子女和宠爱一样都没有,朕也想不到旁的法子来弥补亏欠,近日反复思量,只能下一辈的孩子们上补偿她。”
  我皱眉细思。
  他对贵妃亏欠,无非落在是情分和皇后之位上。
  “你是说羊川媚么?”我忙问。
  “嗯。”
  李昭点了点头,柔声道:“朕冷眼观察了多年,川媚这孩子出身清贵,品性纯良,同咱小风哥算是青梅竹马,你还记不记得凌霜那事?睦儿被挑唆得疯魔了,谁的话都不听,将那婢子私藏在羊府,最后还是川媚站出来,有条有理地指出那孽障的错处,咱儿子如同醍醐灌顶般,当即就醒悟了,还给川媚行了个礼呢,你细想想,这厚脸皮在从哪个女孩儿跟前这样服软过?从时候起,朕就特别留心这丫头,羊家本就是经史世家,她的学士智慧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懂本分、知进退,心胸豁达,脾气也好,配睦儿最合适了。”
  “确实不错,我有个主意。”
  我点点头,笑道:“等睦儿回来后,让川媚也到咱们府里读书,两个孩子多多接触,培养一下感情,就好比咱俩。”
  “咱俩怎么了?”
  李昭坏笑着问。
  “当年我给长公主当伴读的时候,可不就跟你在一块读书?”
  我抿唇,垂眸羞涩一笑,学他小时候的口吃:“你、你敢说…小、小、小时候没偷偷喜欢我?”
  “胡扯,明明是你喜欢朕,巴巴儿地给朕送香茶荷包,。”
  李昭故意把耳朵凑过来,坏笑:“这就足以说明,某些人从小就不怀好心,专门勾.引朕。”
  我眉一挑:“如果某些人不骚,我能勾引得动?”
  “你还真是欠收拾。”
  李昭做出凶狠状,蛇一般溜进被窝里,使劲儿挠我的痒痒肉,我被他弄得左摇右拧,闪躲不及,只能咬他来反击。
  闹腾了一会儿,我俩又说了会子话,他去睡回笼觉,我则起来洗漱更衣。
  因着要先去抚鸾司,我并未穿华服,挑了件松绿色缠枝花纹的罗衣,发髻上簪了金凤步摇,化了淡妆,带着秦嬷嬷和云雀等人出门了。
  李昭放心不下我,特让胡马跟着侍奉,再三嘱咐,抚鸾司乃阴鸷地,且小张氏也不是什么值得费心思的人,略站站就离开,莫让晦气冲撞了。
  ……
  *
  马车摇曳在清晨的长安,车轮碾压过被冷雨洗刷过的青石地,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我懒懒地窝在软靠里,由着侍女捶腿。
  轻推开车窗往外看,这会儿街面上有些冷清,夜市的小摊贩打着瞌睡,拾掇着没有卖完的旧衣裳和便宜首饰,花农拉着满车的鲜花,急匆匆地往各豪贵人户送去。
  不远处有一家食肆,笼屉冒着纯白的雾,里头蒸着热腾腾的包子,店主正在煮馄饨,他往碗里舀了十来只,添了香油,端给街面乞讨的肥乞丐。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刚来长安的那个清晨。
  我和李昭初见后便在酒楼发生了关系,次日清晨,我在早市摊上吃了碗馄饨,十几年过去,我还记得齿颊间那份独有的肉香,那是我谋算得偿的时刻,是我新生命开始的起点。
  有时候我在想,张韵微和当年的如意真的太像了。
  只可惜她的李璋不似我的李昭有魄力。
  我的王爷最终拉了一把妍华,而她的王爷,任由她赤着足,从象姑馆一路狂奔回澄心观,最后连马车都不敢下。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车帘被云雀从外头挑开,我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朝前望去,此时我身处一条宽拓长路上,道两旁栽种了数棵槐树,如今正值五月初,满树槐花尽数开放,清芬徐徐袭来,风一吹,槐花如白雪般纷纷扬扬落下。
  路面瞧着很干净,早都被人清扫过了。
  前方左边的巍峨衙门是北镇抚司,素日里差务繁忙,人声鼎沸,卫军、车马进进出出,这会儿空无一人,鸦雀无声,全都在回避;
  前方右边则是抚鸾司,比起北镇抚司要小多了,只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外站着二十几个英姿飒爽的女卫军,腰间挎着绣春刀,见我来了,忙向我行礼。
  抚鸾司长官黄梅疾步匆匆向我走来,她身穿飞鱼服,长发用紫金冠束起,身量修长健美,许是多年来的风吹日晒,这姑娘脸上染上了风霜,眼角生了些许皱纹,不过模样仍俏丽,目光坚毅犀利,手里拿着把半人来长的绣春刀,她单膝下跪,双手抱拳给我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