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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意识左右乱看,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对儿子道:“不许对别人说你见过陈爷爷,咱们在船上只是吃鱼,懂了吗?”
  睦儿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畏惧地眨巴着眼,小手在我脸上摸,嘻嘻地哄我:“娘亲别生气,生气就不漂酿惹~”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
  我听见外头传来阵铠甲摩擦声,不多时,侍卫在外头恭敬道:“娘娘,陛下亲自来接您了。”
  李昭?
  我越发紧张了,若是李昭随口询问儿子,你娘今儿带你干什么了?
  儿子若是把这番话说出来,那我不是个死?
  我忙将睦儿拎起来,不管他听懂还是听不懂,故作凶狠,吓唬他:“你若是敢说有关陈爷爷的事,娘就不要你了,我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马车跟前行来不少人。
  紧接着,车帘被胡马从外头挑开,李昭踏着小太监的背上来了。
  他穿着玄色灰鼠大氅,头戴双龙戏珠金冠,依旧那么的俊美斯文,一瞧见我,粲然一笑。
  “你怎么来了?”
  我抱着儿子往左挪了些,给他腾出个地方,并将手炉递给他。
  “想你了呗。”
  李昭接过手炉,凑到我跟前,熟稔地将我从背后环住,随后食指勾了勾睦儿的下巴,笑道:“晌午璋儿那孽障又顶撞你,朕担心你不高兴,处理完政务就赶紧出宫寻你,谁知府里人说你到杜老这儿吃鱼游湖来了,如此雪景,你倒乐得逍遥,竟不叫朕。”
  说真的,我下意识的反应是老陈露出了蛛丝马迹,他亲自出城看究竟来了。
  莫慌,他若是真知道什么,这会儿应该阴阳怪气地盘问我,更会去见那位云州豪强大贾,而不是这般神情轻松。
  或许,兴许……真的只是来接我了?
  马车吱呀呀地行在雪地里,落日的余晖打在车窗上,甚是好看。
  我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肩窝,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疲累和难受。
  在我血崩这事里,贵妃、张氏都有嫌疑,都拼命为自己洗脱,梅濂、老陈、四姐夫还有杜老都在为家族和自己图谋,谁管过我的死活?
  惟有李昭,他是真为我伤心,纵使往日他有千般万般过错,可他在我濒死的时候,的的确确为我一夜白发,在我跟前强撑着。
  “怎么了?”
  李昭俯身,吻了口我的头发,柔声问:“怎么瞧见你不太高兴?可是还是因为璋儿那幅画?朕下午的时候已经重重罚过他了,让他……”
  “不是。”
  我小猫似的蜷缩在他怀里,枕在他的腿上,指头摩挲着他衣裳上的云纹,轻声呢喃:“就是没来由一阵感慨罢了,昭,以前我总觉得你多心多疑,挺烦的。后来我做了元妃,有了儿子,仿佛能体会到你的不容易了,高处不胜寒,所谓的亲族友人,真心待你的能有几个?不是惧怕你的权势,就是想借你的权势捞点什么,你整日活在被人算计中,太不容易了。”
  “嗨,朕都习惯了。”
  李昭像抚摸小猫似的,摸着我的头发和背,笑道:“朕晓得你不喜欢孙家子侄行径,确实够让人厌烦的。其实朝政和过日子一样,都这么烦过来的,朕教你个道理,你就当看猴儿耍把戏,高兴时给个枣,不高兴时打一巴掌,别为不值当的人浪费精力,咱还能多活几年呢。”
  我被他逗笑了,长出了口气,闻着他身上的清淡的小龙涎香气,紧绷的情绪登时松了不少。
  谁知正在此时,李昭大手摩挲着睦儿,笑着问:“今儿跟娘亲做什么了?”
  我登时又紧张起来了,双眼不禁圆睁,手也不自觉握成拳,看向睦儿。
  儿子指头在自己脑袋上戳了戳,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又看他爹爹,嘿然笑道:“吃鱼鱼。”
  他高兴得胳膊上下翻舞,给他爹讲述:“娘亲带木头去划船,杜爷爷弹琴,是杜爷爷呀。”
  我松了口气,身上生了层冷汗。
  为了避免儿子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忙坐起来,勾住李昭的脖子,笑道:“刚才跟睦儿约好了,考他背诗,若是背出来了,就带他打雪仗。怎么着他爹,咱下马车去玩儿?”
  李昭轻咳了声,坐直了身子,斜眼朝外看去:“外头跟着不少侍卫和宫人,朕怎么能跟孩子似的撒野,你如今是元妃,也该注意体统。”
  “睦儿……”
  我撺掇着儿子,坏笑:“快拉你爹爹,咱们仨去玩雪雪。”
  睦儿兴奋极了,牛皮糖似的缠过来,在另一边搂住李昭的脖子,撒娇撒赖:“大人不能骗宝宝,去玩,去玩。”
  “好好好。”
  李昭无奈地笑:“真拿你们两个没法子,胡马,停车。”
  我们俩帮儿子戴好小老虎帽子,穿上厚袄子,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刚下车,一股寒凉冷气就迎面扑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四下瞧去,此时官道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打在洁白的雪上,泛起金色光点,煞是好看。
  睦儿一见着雪就疯了,跌跌撞撞地跑。
  我也不怕被那些侍卫和宫人们看见,追着儿子去,瞧见李昭仍摆着皇帝老爷的架子,双手捅进狐皮暖套里,笑吟吟地看着我和儿子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弯腰,掬起捧雪,搓成个丸子,用力朝李昭打去,正好打在他头上。
  他一愣。
  瞬时间,周遭的太监和羽林卫惧怕得跪了一地,压根不敢抬头。
  我双手叉腰,高昂起下巴,挑衅似的看他:“来呀~”
  李昭啐了口,扭头喝令:“都背转过身子,站远些。”
  如此命令完,他一把将暖套摔在地上,也抓起块雪朝我砸来。
  我头一扭,冲他吐舌头:“没砸着。”
  “你瞧朕怎么收拾你!”
  李昭俯身舀了一大捧雪,张牙舞爪地朝我冲来。
  “哎呦!”
  我被“吓”着了,赶忙逃跑,同时也从地上抓雪,不住地朝李昭打,并且呼喊儿子来救命:“快,你爹爹来啦,赶紧拿雪打他。”
  一时间,我们仨“闹”得不可开交。
  睦儿最忙了,一会儿帮娘亲打爹爹,一会儿又帮爹爹抓娘亲。
  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都没这么痛快地笑过,哪怕脖子里落了很多雪,我也不会觉得冷。
  玩闹了一会儿,我提议堆雪人,李昭也高兴得应承。
  他也不惧双手被雪冻了个通红,和我一起堆了两个大雪人,从路边拾了石子儿充当眼睛鼻子。
  我从发髻上拔下金簪,插在矮个儿雪人头上,充当我;
  而他则将大氅上的灰鼠领拆了下来,围在大个子雪人脖子上,充当他。
  睦儿跪在两个雪人跟前,小手拍着雪人的肚子,扭头看我和李昭,奶声奶气地指着两个雪人,笑道:“介个是爹,介个是娘。”
  “对啊。”
  李昭蹲在睦儿跟前,爱怜地抓住儿子被冻红了的双手,放在在自己口边呵气,笑道:“居然忘了朕的宝疙瘩,妍儿你快来,咱们再堆个小木头。”
  “好。”
  我搓了搓双手,蹲在李昭身侧,与他一起掬起雪,堆了个圆圆脑袋的小雪人,并且在小雪人头上插了两枝小木条。
  蓦地,我记起我还有两个小儿子呢,我不由得噗嗤一笑。
  “怎么了?”
  李昭笑着问。
  “三个雪人,你难道不觉得少了谁?”
  我挑眉坏笑。
  “可不就少了那对儿小的!”
  李昭恍然,亦摇头笑。
  他动手,在代表睦儿的小雪人跟前堆了两个更小的雪人,从我耳朵取下耳环,放在那两个小雪人头上,笑道:“这个是旸旸,这个是朏朏,如此甚好,一家子团圆啦。”
  “不好不好。”
  睦儿扁着嘴,一把将那两个小雪人堆倒,恼了:“不要他们,爹爹和娘亲是小木头一个人的。”
  “你这孩子也忒霸道了。”
  李昭拧了下睦儿的鼻子,“训斥”:“爹爹都给你教了三个月了,那两个是弟弟,你怎么还记不住。”
  “就不!”
  睦儿索性撒赖,直接躺倒在雪地里,假装嚎啕大哭:“讨厌他们,爹爹娘亲只有一个小雪人,不要不要旸旸、朏朏。”
  我和李昭相视一笑,不管他撒皮,也不管他到后面真哭了起来,就由着他满地打滚儿。
  最后,睦儿这霸道鬼、厚脸皮见没人理他,也不好意思起来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小大人似的走到“旸旸、朏朏”雪人跟前,嘟着嘴,斜眼偷看我和李昭,妥协道:“那好吧,爹爹和娘亲也是你们的。”
  我和李昭再也忍不住,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有这么鬼灵精的儿子,我还怕什么呢。
  于将来,风雪不惧。
  第156章 三只小猪  小老虎、小笨猪、小狐狸……
  十年后
  春去秋来, 如今已经是开平十二年。
  不知不觉,我与李昭风风雨雨走过了十多年,而今, 我已经四十出头了, 而他也做到了行新政、轻徭薄赋,开启了一个太平盛世。
  犹记得当年还是梅濂妻子时, 我无儿无女无银钱,而梅濂功名利禄皆有所成, 那时候的我非常恐惧三十岁, 因为我没有立起来, 两手空空, 所看到的前程和将来都是灰暗的。
  万幸,我克服了这种恐惧和焦躁, 并且勇敢地朝三十岁跨出一步。
  我来到了长安,遇到了李昭,有了家, 生了三个孩子,并且经历了许多波诡云谲和生死关头。
  走着走着我就发现, 其实三十岁并不可怕, 不论样貌、财富、婚姻还是家庭, 都须用心经营, 日子难免酸甜苦辣, 可一点一滴皆是所得。
  就这样, 我迎来了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