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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儿。”
  李昭诧异地看着我, 眸中闪过抹慌乱。
  他起身, 屈膝半蹲在我面前,仔细地看我的脸, 抬手去抹我的泪,他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特别凉,我往后躲了下。
  “妍儿, 你、你难道真想走?你舍得把朕孤零零一个人扔在长安?”
  我心里实在是厌烦,但忍住, 对他一笑:“您听错了, 大过年的, 路都被风雪封了, 我能去哪儿。”
  说完这话, 我手抓住椅子扶手, 艰难地起来, 谁知,他一步都不退,还是挡在我面前, 大抵和有孕也有点关系,我心里的那股烦躁越发盛了,只是还能忍住,低头微笑着,转身,将椅子推开,准备走,哪料胳膊忽然被他抓住。
  “你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
  气氛忽然就冷了,我们谁都不说话。
  他怔住,手松开我的胳膊,可立马又抓住,扭头四处乱看,目光落在案桌上的一个大青花瓷碗里,那碗中是下午剥好洗净的青虾仁。
  他这次终于放开了我,忙将袖子挽起,对我笑道:“你不是喜欢吃炒饭么?为过年忙了这么多日,今晚又没吃几口,肯定饿了,朕给你做个虾仁火腿炒饭,如何?”
  瞧,这就是他。
  打人一巴掌,立马给个甜枣。
  我拳头紧握住,不知不觉,呼吸开始急促。
  “真不用了。”
  我屈膝微微给他见了个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咬着牙笑:“那个……妾并不饿,我想去看一下鲲儿,陛下身上酒味儿甚浓,想来累了,得好好歇息番,今晚妾得照顾鲲儿,也顾不上您,再说眼瞅着天变了,后半夜兴许会下雪,屋里冷得很,您要不回宫休息罢。”
  “你在赶朕走?”
  李昭不可置信地一笑。
  “没有啊。”
  我真是不想再说话,低着头准备离去。
  谁知,他一把将小厨房的门关上,索性堵在了门口,笑眯眯地看我。
  我报以“微笑”,由着他去,转身走向橱柜,从里头拿出罐猪油,抠了一小块,抹在手心手背,然后站到炉灶跟前烤,我浑身上下的肌肤都特别好,惟有双手早年干粗活儿太多,有些糙,所以一到冬日里,我总会涂厚厚一层,借火的温度让油脂深入手中,然后洗了,再涂上润肤膏子,作以保养。
  在我烤手的时候,李昭笑着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揽住我,打趣:“你这是作甚?若是撒点盐,可不就做成了炭烧母猪蹄?”
  并不好笑。
  “是啊。”
  我点头微笑,附和着他,然后从袖中掏出帕子,将手上的油抹去,再一次准备走。
  哪知,他一把将我搂住,搂得特别紧,他用自己的袖子,帮我擦手,下巴抵在我的颈窝,离得近,我能感受到他口鼻和衣裳上的浓郁酒气,特别让人难受。
  “你别生气,朕、朕今晚真的喝太多了,说话做事没有往日清楚。”
  我心里冷笑。
  不见得吧,你以退为进逼我八弟接爵位,顺带震慑我,让我别再有非分之想,这一手玩得挺清楚嘛。
  “好,妾待会儿让厨娘给您弄点醒酒汤。”
  我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往开挣脱他的桎梏:“别这样,你弄疼我了。”
  “你不就喜欢朕弄疼你么?嗯?”
  他轻声呢喃,说着荤话,吻着我的耳垂、下巴,手轻抚着我的肚子,柔声道:“这么着吧,你八弟这些年一直在书坊做工,校勘的功夫又精又细,那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朕新朝初立,会下旨令秘府修四部书,将民间那些偏激书稿和刻版全都销毁,届时朕会召一批素有声望的学者入秘府,你八弟会在其列,朕会让他先抄书校书,过个一两年提拔成经部分纂官,再过段日子,让他做总纂官,如此一来,名声功劳都有了,旁人也不会非议。”
  我心里越发梗得难受,忍住火气,淡淡一笑:“这倒不必了。我弟弟说他已经习惯了在陋巷的日子,突然给他泼天的富贵,他反而承受不来。”
  我退了一步,笑道:“真的不用了,这次回长安,我发现他真的变了很多,看着窝囊,其实很要强的,他说要自己培养两个儿子走科举之路,不靠家里姐姐、姐夫襄助,我觉得很好。”
  “那、那……”
  李昭身子一震,忙道:“鲲儿如今身带残疾,日后没法再参加科考,朕心里实在是……心疼,这么着吧,朕会下一道密旨,让回乡养老的前国子监祭酒收他当入门弟子,他在学之一路天分甚高,做官反而会束缚了他的天性,想来拜了名师,日后定有一番成就的。”
  “不用的。”
  我厌烦地拒绝他,火气已经快被他点起了。
  “我家鲲儿是个苦学的孩子,凿壁偷光能磨砺他的心性,真不用给他这样那样的优待。”
  “那朕让孙御史把你四姐抬成平妻。”
  李昭有些激动,胸口一起一伏。
  “不用不用。”
  我烦躁地往开推他:“我姐在孙家自有她的生存之道,现在四姐夫已经答应我了,会在外头另给我姐安置个家,孙家阖府上下虎狼似的,哪里会容许我姐当什么平妻,只要看见她得一点好,都恨不得生吞了她。”
  忽然,李昭抓住我的双臂,摇我,酒气不仅上头,而且上了眼,他瞪着我,逼问我:“妍华,你到底要什么啊,你给朕说,要什么,朕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扭头,避开他吃人似的目光,疲累道:“我累了,只想回屋躺下休息会儿,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这是对朕心有埋怨!”
  李昭喝道,他丢开我,在小厨房里来回拧,愤怒地冲到我面前,站定:“封爵有什么好?朕给他爵位,他能接得住么?好,便给他一个承恩侯,你也看见了,你的至亲姐夫尚且质疑,更遑论朝堂其余人!张家难道不会猜测,朕凭什么抬举你们高家,届时必定细查,若是叫张家知道你怀孕,能放过你?加上先头你八弟和张达亨酒楼争执往事,必定怀疑那小子狱中自尽别有缘故,妍华,你可曾为朕想过?你不能那么自私,只想着你们高家,你是朕心爱的女人,你要时时刻刻站在朕的立场,替朕着想。”
  “这倒成我的错了。”
  我真的没法再忍了,毫不畏惧地仰头,瞪着他:“封爵是不是你承诺的?做不到就别轻易许诺啊,再说了,我今晚只不过提了一嘴,难道让你明儿就昭告天下?但凡你同我说一句,妍华,现在还不能封,我肯定不会缠着你索要,一个字都不会再提。”
  我不争气地掉泪,气得浑身发抖:“陛下见过驴没?当然,您是天子啊,见得都是汗血宝马,哪里见过那种腌臜物。那妾给你讲一讲什么是驴,驴很蠢,它的主人会在她眼睛上蒙个套子,或者在她嘴边吊根萝卜,让她傻呵呵拉着磨,一直围着磨盘转,直到累死为止。”
  李昭一愣,显然没想到想来温顺懂情趣的我会发火。
  他气得拂袖,将案桌上的碗全都拂到地上,肉菜掉了一地,这男人冷笑数声,斜眼看我,挖苦:“妍华,你可别指桑骂槐,当初你做出百般姿态勾引讨好朕,可不就想问朕讨要点什么,怎么,朕迟给一会儿,就这般耐不住性子了?”
  “呵。”
  我白了他一眼:“没错啊,那陛下容许妾勾引,不也看中妾长袖善舞,能言善辩,能在谢、李、左、袁、陈这些人跟前都能说上一嘴,能给你办事,对,妾还能像婊.子似的又喊又叫,能在床上满足你,得了吧,咱俩各取所需,谁也别嫌谁吃相难看。”
  “你、你!”
  李昭气得脸通红,几次三番想开口驳我,都找不到从哪儿入手。
  最后,他目光落在我大肚子上,鄙夷道:“朕真是蠢了,居然让你怀孕。”
  我大怒。
  左右四姐八弟这边都不用照拂,他们有自己的志气和日子,我也豁出去了,心一横,用力拍了下肚子,将绣花鞋蹬掉,恨道:“行啊,你现在就把这东西挖出去,一天到晚身子重,脚也肿,我早都不想怀了。”
  “你同朕吵,干嘛和孩子过不去。”
  李昭气势萎了一截,给自己找台阶下:“朕就不该对你太好,把你宠得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你对我好?”
  我连翻了两个白眼,十分的无语。
  “你就在这儿等着,别动,千万别动。”
  我一把推开他,用力扯开门,走了出去。
  出去后发现,外头跪了一院子人,胡马、院判大人、大福子、云雀还有若干宫人、侍卫,他们见我出来了,呼吸一窒,仿佛看见李昭紧跟着我,吓得赶忙低下头,一声都不敢出。
  “怎么,你们也学会听墙根了!”
  我重重地甩了下袖子,疾步走向上房,李昭“尖刻”地在后面骂我:“走那么快做甚?赶着投胎?”
  紧接着,他又开始骂底下人:“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没看见就快下雪了,这鬼地方黑咕隆咚的,若是摔了朕,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胡马赶忙道:“快、快去掌灯,莫要摔着陛下和夫人了。”
  我没理会他,进上房后,打开柜子,将他的衣裳鞋袜全都拢在一块,抱着疾步匆匆冲回厨房,中间可能有几件掉到院子里了,我也懒得捡。
  我抱着衣裳,站在灶台边,瞪着门口盛怒的李昭,冷笑:“你对我好?别笑掉人的大牙了。”
  我抓起一条亵裤,在他眼前摇:“这是咱们刚见面时给你做的。”
  说完话,我就扔进火红的炉灶里,衣裳见火就燃,火苗蹿得老高,可远没有我心里的火气大,我将袜子、寝衣、鞋垫……一股脑全都塞进去,冲他发火:“到底谁对谁更好?你自己看!你说,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八弟和鲲儿,啊?”
  “你、你……”
  李昭大怒,亦冲进来,拉起我的手,强行将我指头上戴的金戒指撸下,掼到炉灶里:“这是朕前儿送你的,想来你也看不上。行啊,现在开始嫌弃朕了。”
  他抬臂,指着外头:“你走啊,现在就走,你瞧朕会不会挽留你。”
  我冷笑数声:“我为何走?”
  我原地转了圈,手指头点着他的胸口:“这院子和桌椅碗筷全都是我花真金白银买的,就连您身上穿的亵衣裤都是我一针一线做的,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
  “你、你……”
  “什么你!”
  我双手叉腰,用尽全力冲他吼:“我在街面上吵了十多年,你吵不过我的!”
  李昭连退了数步,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额上满是汗,拳头紧紧攥住,冷笑:“好,朕这就走,你休想朕再踏入你这院中,亦休想朕再见你。”
  “好极了。”
  我仰头,看着他:“那你若是再见呢?”
  “朕就跟你姓!”
  李昭一甩袖子,拧身就走。
  我扶着腰,追了出去,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着他疾步匆匆地离开,瞪着他的背影,喝道:“你最好说话算话,别来了。听好了,我也不想再见你,我要是再见你,我就不算人,就是狗!”
  第52章 墙下君子  妾遥遥敬拜
  此时檐下已经挂起好几盏宫灯, 将黑乎乎的小院照的亮了几分。
  我看见李昭脚底生风似的往出走,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脸色肯定不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越这样对我不屑一顾,我就越是火大, 扶着腰追出去骂:“你吃我的、用我的,如今还把我给刻薄上, 你可真大方、真会算计, 我活了这么久, 就没见过你这么精的男人。”
  已经走到内院大门口的他忽然停下脚步, 重重地甩了下袖子,怒喝了声, 就是不回头。
  一阵冷风吹过,撩动他的黑发和衣衫,他仿佛忽然很难受, 手捂住心口,连连发呕, 一把推开上前来搀扶他的胡马公公, 手撑在墙上, 弯腰大口地吐了起来。
  我自打怀孕后, 鼻子就相当敏感, 隔着墙都能闻见各种异味, 这会儿冷冽寒冬, 风将他吐出的秽物之味吹过来,好家伙,肉糜和烈酒的酸臭, 把我呛得脑袋发疼,气更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