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竹伸手拿起了那个文件袋,前后看了看,却始终没有打开。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他陡然问了一句,侧过头看向了言肆。
言肆被他问的一愣,迟迟没有开口。
“现在的人对好人的定义是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是情感细腻优柔寡断,对什么都想要去感化?”安文竹翘着二郎腿,像一个威严的长辈,把手里的袋子放回了桌上。
言肆垂着眼帘,双腿与肩同宽,双肘撑在大腿上,似乎是真的在思考他这个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安文竹看着这样的言肆,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之前安文竹也叫人去查过言肆,那种刨根究底的查,只是到底,也只是查到了言明没怎么给过他该有的关爱而已,反倒是把言律宠的不行,而且对于这个言律,他清楚的并不多。
言肆是一个极其聪明也极其冷傲的人,根本不可能因为别人说些什么,就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也是一直在认为自己不算是个好人。
但是在所接触的这段时间来看,言肆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举动让人厌烦过。
“我接触社会比较早,做事就比别人更果决一些。”言肆难得会把话说的委婉,“但是安安不一样。”
“她确实不一样。”安文竹认同了他的话,“但是并不是两个人是极端的不一样,就代表两个人是好人跟坏人的两个极端。”
“……”
“如果言律是跟你一个家庭出生,一起长大的亲弟弟,就算这次你是为了诺诺而不得已杀了他,我也会犹豫要不要让诺诺跟你在一起。”
“……”
“如果言律是你的家人,而你从来都没有跟他好好谈过,就直接把他送上了绝路,我就绝对不会让诺诺跟你在一起。”
“……”
“但是言律这个人的出生和习性,我都有所了解,包括你。”
说着,安文竹看了言肆一眼,“虽然知道的并不透彻,但是我也并不瞒你,我确实是调查过你,毕竟我不放心我自己的女儿。”
言肆点了点头,对于他的做法没有任何波澜,也是觉得在情理之中。
“一个本身就活的乌烟瘴气的人,没有资格去说把自己的日子过的井井有条的人,是个坏人。”安文竹喝了一口茶,缓缓站起了身,“好坏之分,接触了才知道。”
所以他才会接纳言肆,才会带着于莉回国,才会想要给言肆一个机会,让他们成为一家人。
如果言肆真是像是外人所说的,甚至像他说的那样,冷血无情,阴狠毒辣,那他不可能有现在的位置,安诺也不可能爱上他。
只是他包装了这么久,装的自己都信了。
言肆静静的听着安文竹的话,心里有种不知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交握着的双手逐渐收紧,指尖都有些泛白。
“你跟安安的事情,再说吧。”安文竹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文件袋,“现在你可能需要先休息一下,昨天没有受伤就是万幸,年轻是资本但是不能算是本钱,过度疲劳还是耗不起。”
“……嗯。”
“安安的房间在楼上右转第二间,有些话,还是你们好好聊聊比较好。”说完,安文竹就动了动手臂,“我就先出去了,办点事。”
看着安文竹离开的背影,言肆才缓缓起了身,黑眸里带着浓浓的情绪。
或许是这么多年,没有一个长辈这样跟他说过话,也或许是因为,在安文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份陌生的温暖。
有这样的家人,真的会很幸福。
言肆打开安诺的房门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抱着一个玩偶在发呆。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她靠在床头上,腰间搭着一条薄被,笔直的双腿露在外面,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听到开门声之后,她才突然回过了神,看到是言肆后飞快的拉开被子下了床,大步跑到了他面前。
“你刚刚去干什么了?”
“没什么。”言肆弯了弯唇,“跟伯父在楼下聊了一会儿。”
“哇……”安诺咂了咂嘴,感叹了一句,“你跟我爸有什么好聊的啊……”
之前言肆出去之后,安文竹就跟安诺说让她先上来休息一会儿,等言肆回来了让他歇着,毕竟一看就能看出来他精神不太好的样子,结果她一等就等了半天,靠在床上发呆就呆过去了。
言肆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他们聊过的事情,只是看到安诺之后,更加坚定的自己要娶她的决定。
安诺也没有多问,拉着他坐在了床边,随后整个人就扑过去搂住了言肆的脖子。
反正她向来都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尤其是在面对言肆的时候,更何况,现在他们都已经是未婚夫妻啦。
言肆都已经求婚了,自己就没必要故作矜持了嘛。
毕竟,她是真的很害怕他出什么事。
言肆一动不动的抱着她,指腹轻蹭着她的肌肤,所有的温暖都在这一刻袭来。
安诺不喜欢房间里过于明亮,所以一般自己回房间呆着的时候,都会把窗帘拉上,打开灯,这样会让人平静下来,也会显得更加的温馨一些。
而这一刻,言肆也确实感受到了温馨。
“昨天,很害怕吧。”他低低的在安诺的耳边问着,却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有点,但是也不算。”安诺撇了撇嘴,“就是第一次被绑架,有点小紧张。”
“……”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言肆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前也是因为她总是不分时候的开玩笑,明明一个很严肃的话题,总是能被她轻易转过去,他才会那样的恼怒。
但是到了现在,他是真的恼不起来,因为安诺总是在用这样的一个方式,在让自己或是对方安心。
“不过你来的时候,我真的差一点就没命了。”安诺突然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
言肆一瞬间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双手掐着她的腰将两个人拉开了一些距离,直勾勾的看着她,“怎么回事?”
安诺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和害怕,本来想说一句没事给搪塞过去,可是想到昨天的那一幕,自己也是有些腿软。
“言律知道你来了之后想直接杀了我,但是我躲开了。”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遍,“我被绑在椅子上不好动,用了所有力气才翻到了一边,当时陆晨曦在旁边,被椅子划伤了她的手臂,但是言律没打中我。”
那一幕,是真的让人心惊。
所以楼下的言肆才会听到枪响,才会听到尖叫,而进去之后,才会发现安诺倒在地上。
言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浑身都在颤抖,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安诺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立马凑了过去,撒娇似的在他的脖间蹭了蹭,“我敏捷嘛,都已经躲过去了,没事啦。”
明明有性命之忧的人是她,现在却还是她反过来安慰他。
言肆眼睛有些发红,蓦然伸手紧抱住了她,那种力度,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幸好你没事。”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幸好……”
“嗯,我没事。”安诺笑了笑,“我虽然没杀过人,但是我开过枪啊,所以我反应也不会算太慢!”
“开枪?”
“对啊,小时候我经常去靶场,手枪机关枪我都玩儿过。”提到这个,安诺小小的得意把心里的后怕都给盖过去了。
好像只要这么抱着言肆,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安全了。
言肆怔住了片刻,才垂了垂眸。
本来以为安诺跟言未晚没什么两样,除开她从小不出现在外人的视野里,不被别人提起之外,过的生活都是一样的,至少是养尊处优,顶多就是玩玩游戏逛逛街,没想到她也会跟着进入靶场。
不过也幸好,她碰过这些,才没让她昨天太过于紧张和害怕。
言肆很庆幸,微微低头在她白皙的脖间吻了吻。
他的唇上冰凉,落在她肌肤上的时候,安诺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像是被挠了痒痒似的,不自在的扭了扭。
“太冰了。”她微微皱眉,嫌弃的看着言肆,“你先说清楚今天早上为什么不在这里,不然不准亲我!”
“……”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她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言肆轻笑着搂紧了她的腰,“有些事情,我没有想好。”
“什么事?”
“我们之间的事。”言肆顿了顿,“这次的事情,太过于惊险了,我怕你以后还会因为我……”
没等他说完,安诺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什么意思?就因为这个,你就不准备见我了?还是说昨天你救了我之后,你就准备两清了?”
安诺对于这个话题太敏感了,或许是因为之前两个人都失去过,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触及到这些问题,始终还是有些敏感。
她的脸上明显的有些一丝怒意,甚至是委屈,但是眼神却很平静。
平静的过于紧绷了些。
“没有。”言肆皱眉,“只不过是有些害怕,我现在,真的有些患得患失了。”
安诺直勾勾的看着他,瘪着嘴不说话,但是紧绷的身体也算是缓和了一些。
言肆看着眼前那张精致明艳的脸,心头微动,突然变得有些感性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出了事之后,我该怎么办。”他似乎对于这个话题很不想提起,却又是真的害怕,抱着安诺的手明显的颤了一下。
“那你就别让我出事啊……”安诺咂了咂嘴,声音都软了下去。
她想说现在的言肆真的是想的太多了,曾经的他从来都不会把这些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可是感受到他的轻颤之后,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爱与被爱对等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都是感同身受了。
就像她那么坚定的相信言肆会来一样,言肆也真的不顾一切的来了。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言肆低低的说着,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贴近了自己,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嗯。”
“我刚刚,跟伯父说了。”言肆沉默了片刻,还是把之前跟安文竹说的话提了起来。
“什么?”
“我想娶你。”言肆定定的看着她,那双黑眸里像是闪着光亮,映出了安诺的倒影,“我会变成你想要的那种人。”
安诺眨了眨眼睛,虽然对于他说的话很感动,但是还是有些疑惑,“我想要的……哪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