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上那些焦头烂额的人便齐齐看过来了。
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信号,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扫到她身上后,相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堂上的口风一瞬间发生了改变,纷纷往她身上转移了。
“她不是还参加了今年新兵晋选,手段极其残暴血腥,非要卸了人的手脚才肯罢休?”
“啧,这样的行事作风,莫不是仇视山精鬼魅?”
紧接着有人问她:“秦斯都尉出事的那一夜,你在哪里,可有人证?”
那样冰冷的视线,看得花柚心中一悸。
她站在堂下,隐约明白过来,他们这是一时半会找不到真实的凶手,又没法对秦野交差,想要物色一个替罪羔羊给自己兜底了。
一个巡防营中格格不入的僵尸,岂不是正好?
就算弄错了杀错了也不要紧,僵尸地位低,闹不起来的。
花柚心里直打鼓,不行了。
这必须得去告个状了。
……
花柚怕自己今日是走不出这个大殿了,毫不迟疑地拿玉牌给扶岑发了消息。
花柚:救命!我被人扣下了!
本来她是打算对扶岑掉马的事,“贴心”地只当不晓,这样大家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相处才不会尴尬。这是实在没的法子了。
况且领主亲自发下的,限期三个月的免死金牌,过期就不候了。
机会难得,还是遵从本心,怂就怂吧。
花柚发出消息之后,心里稳了大半。
67说过,扶岑专宠一个人的时候,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摘得的,别说是来救她一命。
她之前都没作过他,这么个小忙,他应该会帮的吧?
底气一足,花柚耷拉下去的肩膀就挺起来了,感觉自己又行了。
直言道:“那夜下班之后我一直在自己住的住所里待着,没有离开过,有人证的。”
上头的山精们不以为意。
一个僵尸,大半就是在僵尸林里待着,就这也好意思将那片荒林子称之为“住所”?
就算有僵尸来作证也不要紧。要说秦斯都尉是被一个僵尸弄死的,还真有辱他的英名,若是是被一群僵尸以怨报德,有预谋的杀害,那就说得通了。
主谋帮凶,正好齐全。
“行啊,将他传上来。”
花柚矜持地一拱手:“我已经知会他了,想必他很快就能到了。”
“哦,你倒是机灵。”坐在主堂之上的是秦野手下的副都尉,一双豆子大的鼠眼,里头却闪着精光,透着股子圆滑的狡诈,“自己就晓得去喊人,总不能是早有应对了吧?”
他的语调到后半句明显变得生硬冰冷,两旁候立的带刀的兵士立时会意,上前两步要按住花柚。
花柚被捉住两只手,拖延时间道:“大人不审一审就直接拿人吗?”
“审自然要审,只是我看你准备的陈词天衣无缝,似是早有准备,有问必答。提前与人串通好了说辞也未可知。不如分开了,单独会审。”一挥手,“押下去!”
好家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连她供词没有错漏也是错漏了吗?
她本已经看通他们是在强行往她头上扣屎盆子的,谁让她是软柿子呢,便想着要淡定淡定。
可被那一番话,说得极其冤屈,情绪仍是有点子上头。
侍卫毫不留情地扣着她的手用力推搡:“走!”
花柚面无表情,轻轻一抵抗。
搞断了两只手。
大厅之上顿时响起了撕心裂肺地哀嚎声。
其余山精怒目圆睁,唰地拍着桌子站起身:“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抗命!”
“来人啊!这僵尸恼羞成怒,不打自招!给我格杀勿论!”
花柚站在原地,出奇地倒没慌。
只道:“我一片丹心为建设浮华宫,兢兢业业,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你们三言两语就想让我蒙受不白之冤?呸,休想!我告到领主大人面前,也要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
带刀剑、披软甲的守城军鱼贯而入,将大殿门口围得死死的。
“笑话,就你也配到领主面前……”
哗啦!
刚建立起来、看似坚不可摧的层层人墙骤然被掀翻,像是被秋风扫起的落叶,层累着跌了进来。
主事们被惊呆了,如临大敌祭出法宝。
眼见着一雪衣墨发之人,踏步走进来。
面色沉郁,声音又凉又怒:“在我面前,如何?”
第36章
那威压如山岳, 落在堂上之人的身上,是不可承受之重。
众人脸色青白,纵然从未见过云梦泽领主本人, 也能从那强悍的实力上分辨出一二。
副都尉实在扛不住,弯曲双膝跪了下来,“主上息怒!”
他心里惊惶,忐忑向秦野求援, 不知究竟因何惊动了主上亲至。
主上向来深居简出, 不常问俗事。难不成是监管城防的巡防营都尉被人悄无声息暗杀一事引得浮华宫上下人心惶惶, 叫他自觉失了面子, 要亲自督办此事?
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家主上竟是为一僵尸而来。
还想着将功折罪, 膝行两步,伏低身子在扶岑面前进言道:“属下自知办事不力,然、然则现下已有一条线索。”一指花柚, “等拿下这僵尸和其同伙, 稍作审讯,很快就会有结果。”
“审?”
扶岑神色莫测, “你想怎么审?”
话音刚落,夏一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跟着跑进来:“误会, 误会!主上这都是误会!”
他是在宴会上见过花柚的,又听说了花柚被自个的妹夫,副都尉钱义祥扣下一事, 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仓皇赶来。
一进来就恶狠狠踹了钱义祥一脚:“糊涂东西,看你办的这是什么混账事!查都不查清楚就敢乱拿人?”
钱义祥被当着一干手下的面踹翻在地,脸皮一下烧了起来, 梗着脖子:“舅兄有所不知,她就是一僵尸!对山精鬼魅用不得的刑,在她身上都能用得。只求主上给我一刻钟的时间,我就不信她不张嘴!”
——啪!
夏一怒急攻心,甩了他一巴掌,面若死灰:“你给我闭嘴!”
扶岑勾唇笑了下。
伸手将身侧的花柚拉进怀里,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花柚:“?”
扶岑温声:“别看。”
——咔嚓咔嚓。
钱义祥所在的方位出,响起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扭曲的声音。
扶岑的胸膛贴着她,说话时有轻微的震颤。
似乎格外好脾性地问了句:“还有人想审她么?”
满室之内一瞬间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
那儒生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
这姿态,这言论,他若再看不出来主上为何而来,就是个傻子了。
想到自己方才为了巴结钱义祥,主动为他支招,拉花柚做替罪的事,双腿就开始打颤。
蜷缩着肩膀,低下脑袋退到人群之后,唯恐被推到风口浪尖。
众人受了惊吓,自然没有人敢吱声。
只有花柚啥也没见着,轻轻捏了一下扶岑拦在自己眼前的手:“有的有的!”
她闭着眼,指向儒生之前站立的方向,“之前就是那个打着折扇的起头攀蔑我,然后大家就坡下驴,想要拉我做替罪羔羊呢。”
那个挑事的儒生,一看就是心术不正,善于玩弄权术之人。
她眼下同他结了梁子,
若一个月后扶岑牌“免死金牌”失效了,她还不是被他活活玩死的份?
杀人不补刀,那是作死的炮灰搞法,她可没那么良善。
毕竟他们起初,是真心要弄死她的。
……
那儒生浑身一颤,顿时跪地,求了两声饶。
一言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二言甩锅死者,说自己只是有所怀疑,没想到钱义祥会想着刑审花柚。
然则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息。
厅上众人皆盯着花柚伸出来的的那只手,像是盯着死神的镰刀,不知可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镰刀”很快缩了回去,
花柚转了个身,是被血腥之气熏到了,回身抱住扶岑:“好了好了,应该再没其他人了,其余大人皆是被小人蒙蔽了,也就不必深究了吧……”
扶岑被她抱着,心情才好了几分,轻轻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