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航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岳珊像只流浪的小狗似的缩在座椅上。
座椅是铁质,岳珊一身短裤短袖坐在上面,难免会冷。
白梓航没有第一时间去签字,而是脱下西装外套朝她走过去。
岳珊只觉得肩头一暖,眼前同时出现一双黑色手工皮鞋,抬头,灯光晃的她眼睛有点酸涩。眼前的男人背着光,五官精致,身躯挺拔,白衬衫黑西裤的样子,让她恍若回到了几年前。
……
她坐在教室的椅子上哭,谁叫她都不动。
白梓航来接她放学,问她怎么了。
有男同学就说,她孩子掉了。
其实,那只是她来了例假。
白梓航当时什么表情呢?
时间太久,她已经忘了,只记得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那时候白梓航已经上大学,岳珊才初一,个头只到他胸口,穿上他的衣服又大又长,刚好遮住脏掉的裤子。
然后,他的模样和眼前的一幕重合了。
他轻抿着唇,干燥的手心摸她的脸,又拍拍她的后脑勺,轻轻的说:“走吧,我们回家。”
……
就在这一刻,原本飘忽不定的灵魂找到了安全感,就像迷路的扁舟,终于靠了岸。
岳珊一把抱住他的腰,嗓音闷闷的问:“你怎么来了?”
白梓航任由她抱着,似无奈叹息:“我不来谁来?”
岳珊突然又离开,红着兔子般的眼睛抱怨:“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和好!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
他仍反问,且笑着:“我不管你谁管你?”
“总之轮不到你!”岳珊隐隐抽噎:“我们没关系了,我不想再欠你。你们家养了我那么久,我已经还不起。”
“那就不要还。”白梓航拉住她的手,“那么多年都欠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说完,几乎是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去签了字,离开警局。
到了外面,白梓航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上车。
岳珊倔强的站在原地,他的外套已经被她脱了挂在手臂上。
皱眉看着他,隐忍开口:“我说真的,刚才是我太激动,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后悔,我不可能再做你的童养媳,也不会再去你家。”
说着,她递上外套:“衣服还给你,谢谢就不说了,你可能也不需要。”
白梓航见状没有强迫她,关上车门,却也没有去接外套。在车边转个身,他背靠着车门,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缓缓吸着。
男人漂亮的眉眼,在阳光下显得深沉而又专注。
岳珊眉头皱的更紧,催促的话说不出口,看着他,想压下有些乱了的心跳,反而跳的越发激烈。
半晌,一支烟吸完,白梓航站起身接过外套。眼神平静的看着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先前对她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也说话算话,说把你当妹妹就是妹妹,不想去我家可以,想去哪,我送你。怎么说也是亲人一场,就这么把你扔在这我不放心。”
“可是我怕!”岳珊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才正视他的眼。“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只要想到那年,你把我关进柜子里,我就会起鸡皮疙瘩。你有病,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让我怎么信你?”
说完,看见他眼里的受伤,即便只是一瞬,她也感觉到了自责。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从没看不起他。
她只是害怕而已。
头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岳珊眼里氤氲着雾气,没有躲开。
心里像开了个口子,冷风不停的往外冒,刚找到的一点安全感,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梓航的笑容,就像天上的第二缕阳光。“还会怕我,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岳珊:“……”
“不会了,已经治好了,再也不会伤害你,不用怕我。”
“……”岳珊静静的看他。
看他的眸,看他的唇,看他眉眼淡然,云淡风轻。
终究,选择相信他一次。
“我要去学校。”去寝务处申请住寝室。
白梓航点头,收回手的时候应了声:“好”。
转身,打开车门。
岳珊在这时突然从后面拥住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香,闭上眼,先说了一句:“让我靠一下。”
然后才轻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
眨眼就是一个月,已入深秋。
岳珊也在寝室住了一个月,那天送她过来,白梓航给她办好手续离开,就真的没再打扰她。
包括第二天他们一起上了报纸,有记者拍到他们在路边的互动,称她是白梓航的女朋友,都没得到一点回应。
第三天,这则新闻在当事人的沉默里,石沉大海。
然后就是梁婉婷。
白梓航已经跟他们夫妻二人坦白,梁婉婷当晚打电话来,说了一些感性的话,还叮嘱让她经常回去看看,白家也是她的家。
那一晚,岳珊第一次觉得梁婉婷是个好母亲。
只可惜,她没有那份福气。
一挂断电话,她一个人默默的在洗手间哭了很久,久到她觉得困了,才去床上休息。
然后,日子波澜不惊的过去。
没有离开白家的时候,她整日想着逃离,那就是她的愿望。
现在愿望成真,她倒觉得没了奔头。再回首,满目荒唐,向前看,一片迷茫。
她该做什么,她能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浑浑噩噩的,在雪花飞扬的时候,她见到了素未谋面的母亲。
一个四十出头,看起来很年轻,浑身散发着陌生香水味儿的女人。
其实对方两年前就开始试图联系她,隔三差五的要求见面,都被她冷冷的拒绝了。
那时她深陷白梓航戴给她的枷锁,自然顾不得她的母爱大发。
母亲这个词汇,从前没有,后来也就不需要。
也许是她最近太闲了,正处在迷茫空虚的当口,所以才一时脑热给自己找点事做。
可是当她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她的声音,又立马后悔。
面对她的不停道歉,不停说要弥补,岳珊红唇一掀,笑得眯起了眼。
“你想怎么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