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仙师”身上淡黄的微光点亮了此间的黑暗。
黑袍人正倒在地上,脸上的面具在微光晃动之间反着银色光芒。
不二毫不犹豫,右掌猛地冲对方百会穴拍下。
他周身法力皆被禁锢,这一掌便纯靠肉身之力。
好在这几年在脑袋里坚硬颗粒作用下,他的肉躯越发强横。
此掌拍下,应比寻常低阶法器硬撼许还要强悍一些。
“轰!”一声闷响。
掌锋落下一瞬间,黑袍人体内忽然射出一道护体剑气,与不二手掌重重撞在一起。
不二被剑气冲得倒退数步。
再一看,黑袍人身上却未受半点伤害。
“似乎是自主引发的剑气?”
这人分明昏厥到毫无意识,竟然还有护体之术,真是叫人头疼。
但她方才分明是想要了不二的命。倘若没有冰风纹身护体,只怕不二已经成为一具死尸。
现在对方陷入昏迷之中,他岂能不趁机杀了对方。
稍作寻思,便决定再试一次。
这次双掌齐齐举起,用尽十成力道,手掌四周明显有一圈波纹抖动,朝黑袍人俩太阳穴呼风灌去。
掌锋接近头颅的瞬间,两道剑气左右各处,迎面直对。
便听轰轰两声巨响,直将不二撞得飞起,连滚带爬出了几丈地,体内血气翻涌不止。
于是猜测这护体真气多半是来自黑袍人体内镇海兽的某种神通。
肉躯之力使到极致都无可奈何,不二此刻似乎再无可用之招。
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圆明剑诀】。
自从步入通灵境后,他便很少运用这门凡人武功。
只因【圆明剑诀】现今激荡而出的剑气大抵只相当于自己开门境中期一击的威力,能提供的帮助实在不多。
再往下学,受制于共振穴位关系,也难有大的进展。
更何况,自己大道紧迫,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凡人武功上,实在是舍本逐末之举。
不过,现今别无他法的时候,倒是可以试试,便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
岂料伸手一摸储物袋,才想起无法输出半点法力,两柄宝剑一个都取不出来,只好无奈苦笑。
少顷,又琢磨这护体剑气似乎是随着自己的杀招强弱而变换,出招越狠,便也越强。
天人境的护体真气能有多强?
如此看来,他便是法力未曾禁锢,也完全无法对黑袍人造成半点伤害。
只好暂时放弃杀死对方的打算。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想到什么,一挥手“木仙师”便立在自己指间。
持着这缕微光往黑袍人倒地处行去。
“你究竟是谁?”
他心中想道,当下小心翼翼伸手去揭黑袍人的面罩。
许是因为自己全无杀意,这一次并未触发护体剑气。
面罩揭开的一瞬间,不由地深吸一口。
黑袍人果然便是李云憬。
与初次见面时相比,她容貌依然清丽绝美,但明显憔悴了一些。
原本冰冷的气质也变淡许多,反而多了些说不出的诱惑气息。
“怎会有如此变化,难不成从前的高冷都是装的?”
他想了想,越发觉得诡异。
再看李云憬的眼皮处,似乎有些泛红的颜色。
“有问题。”
想着,便轻轻翻开眼皮,立时看见里面深红色的眼睛。
眼睛的红光里明显在散着浓郁的渴求欢好的气息。
不二只看了一眼,胸口便砰砰直跳。
仿佛被这气息蚀体,心内的邪奇欲念蠢蠢欲动。
“魔修!”他轻声惊呼道。
举凡天下,魔修未必都是红眼珠子的,但眼珠发红的十有八九都是魔修。
再加上李云憬这一身邪恶欲气,更坐实了不二的结论。
他大吃一惊,连忙将面具带了回去。
欲念旋即散去。
少许,才镇静下来,琢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堂堂常元宗六军之一降世营主帅竟然步入魔道,而且很可能走的是淫邪欲望之道。
此事若要传出去,只怕又要掀起惊天巨浪。
怪不得她要戴上面具示人,也怪不得会有这些离奇古怪的举动。
他细细分析方才的危险经历。
李云憬现在的状态应是入魔不久,方才的举动分明是在将其体内某种欲念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减轻其自身负担。
不必说,寻过和尚被李云憬收入门下,应当也是这个缘故。
寻过和尚曾说自己走的是遏欲之道,想必便是对李云憬遏制邪欲有极大作用。
不二曾听闻,修魔之人往往都是立了邪魔道心。
有些邪魔之道,也是纵欲纵恶纵心之道。
随着大道修行深入,越往后,入魔越深,愈加随心所欲,根本无法控制本心。
这淫邪欲望之道,便是其中一种。
但看李云憬现今理智尚在,还在想办法遏制邪欲,全力抵抗,应该尚未完全走入魔道。
关于李云憬的处境,不二联系前后,已然推测的七七八八。
不过还有几处疑问。
第一,她好端端的究竟是如何入了魔。第二,既然处境如此艰险,她为何还要留在西北战场。第三,她既然可以将邪欲排出体外,为什么不直接在体外化解,而是要找到自己和寻过这样的转移载体。
“不好!”
他正寻思着,忽然又想到,自己已然看了李云憬的面孔,继续待在这里岂不是危险之极。
“糊涂!”
他连声责怪自己。
修为到了天人境的地步,万事细微可察。
自己方才揭开对方的面罩,难免留下痕迹。
李云憬醒来之后,一旦察觉身份暴露,自己的小命多半要玩儿完了。
“想什么呢,”少倾过后,他又不免苦笑,“便是你没有看她的脸,她便会放过你么?”
现今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杀了李云憬。
不过,这条路显然已走不通。
但如果能调动法力,使用【瞬息而至】或【身随意动】离开银球也是个办法。
想到这里,他当下沉识内海,四周经脉出口皆被封死。
试着调集一缕法力往上冲,许久才冲开一小段距离。
他想了想,两本帛书皆在识海之中。
其余经脉眼下倒不必去管,只要打通督脉,能将法力送入识海,便可以催动【瞬息而至】了。
按方才冲击禁锢的情况,至少还要耗费数个时辰。
也不知李云憬什么时候会醒来。
但总之,“此处是万万呆不得了!”
他心里这般想着,当下站起身来带着“木仙师”往别处去。
银球显然是一类须弥空间法宝,也不知里面究竟有多大。
四下皆是黑到无垠的空间,仿佛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晚。
他担心李云憬醒来的早,一边使尽全力狂奔而去,一边驭使法力冲击任脉。
这两件都是不用动脑子的事情。
而且,就算自己再着急,也没有别的逃生之路,索性不再去纠结能否顺利逃脱。
过不久,他便解放了大脑,忍不住回想方才在幻境中看见的情形。
浩瀚森林里,岁月在自己额头印下吻痕。
此事他当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当时的自己,还在怯懦的自我保护中苦苦挣扎。
尚不敢坦然面对这份来自异族死敌的隐晦感情。
至于自己脑海里看到的,苦脸修士密室之中的欢愉情形,也不知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在邪欲驱动下,自己凭空幻想到的。
他忍不住在心里分析一番。
在虫海密室的时候,自己被岁月击昏之前,【瞬息而至】似乎还有一个时辰才好。但醒来之后,便已经可以催动。证明时间至少过了一个时辰以上。
这便很离奇了。
在自己昏倒一个时辰里,粉红色雾气一直存在,岁月是如何抗住欲火冲击的?
他尚且还记得,自己醒来后,岁月说话的声音清冷,神志清明,显然未受粉红雾气的影响。
“难不成……方才看到的画面真的……”
他胸口一热。
倘若岁月真的和自己有过这么一段旖旎纵情之旅……
“我要是没有昏过去就好了。”
他又忍不住想到。
怒龙再次昂起。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经脉一松,忙从不着边际的幻想中飞快拔离。
内视一察,法力已通达大椎穴处,再过三个穴位,便可打通内海到识海的经脉。
“胜利在即!”
当即精神一振,也不管自己行到何处,不管经脉承受如何,又加了一把力道,法力冲击的速度又比先前快了少许。
末了,心情又放松一些,想起在傀蜮谷初见时岁月的模样,想起她站在人族众修士面前英姿飒爽侃侃而谈的模样。
往昔情形历历在目,生死相依之情永难忘记。
心中不由想道,“她出身尊贵,身上又背负族中重大使命,尚且能屈尊就卑,放下两族恩怨,放下傀蜮谷中过节,放下女儿家的羞涩,坦诚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好怕的?”
“云隐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根本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唯是担心自己的行为,被宏然宗盟或常元宗发现,连累了师门才叫愧疚难当。”
便想起常元宗三番五次来找云隐宗的麻烦,想起木晚枫的事,心中便是一阵烦躁,大感念头不得通达。
想来想去,也只有寻着大道真途逆流而上,什么时候成为此界最顶峰的那些存在,才能惟心所欲,爱己所爱吧。
可修真漫漫长路,真的想要抵达那一步,即便是天才绝顶的人物,只怕也要数百年之久。
角族人寿元悠长,岁月想必无须发愁。
倒是自己,本来就没多少寿元,可以用于突破地桥境的时间更少,还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耽误,真是紧抓慢赶都不够。
现今倒是妥当了,李云憬把自己逼到悬崖峭壁上,往后也不必在西北厮混。
从银球逃出去之后,干脆躲在【烛谷】内,闷头修炼几百年。
谷中灵脉已达四阶,叫楚月安置一个四阶聚灵阵,便是供自己突破天人境也是有些机会的……
正兀自谋划往后的活路,忽然察觉法力已通达脑户穴,马上就可联通识海。
当即做好了催动【瞬息而至】的准备。
眼看着经脉发胀到极致,痛感已深,法力却只能一点一点往上冲。仿佛蜗牛拖着乌龟前行,真叫人着急。
只这最后一小段的距离,都如此难熬,也不知方才诸多穴位是如何一个一个冲破的。
便琢磨人胡思乱想的时间过得真是快,仿佛感悟大道一般,也不过是在脑海里畅游自家所能通达的念头,一睁眼一闭眼几天,几个月,几年,几十年,就过去了。
到了悟道境大能,甚至百年弹指而过,也是稀松寻常之事。
这样干等着也是难熬。又不知多久,眼看只差毫厘,经脉便要彻底通畅。
忽然瞧见前方躺着一个人影,趁着木仙师身上的微微黄芒,远远瞧去。
看见那人一身黑袍,戴着面具。
“李云憬!”
他大吃一惊,奇怪自己明明直线而行,如何又能去而复返。
索人命的大魔头就在眼前,他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但好在打通经脉的工程完工就在眼前,大魔头转醒却尚无征兆。
“快一点吧。”
他轻喃一句,法力冲劲又加一把,挤压经脉的痛觉瞬间袭来,差点疼得叫出声来。
紧跟着,薄薄一层阻滞终于打开,在经脉之中奋勇前进不知多久的法力一鼓作气涌入识海之中。
久违的世界彼此畅通,这欢喜的程度应当堪比三大宗远古修士初次发现宏然界的兴奋。
他连忙催动黑白卷轴,二色暗芒闪动,大股法力注入卷轴之中,【身随意动】眼看成形。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幽的女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