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克制着自己镇定,但却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陆迟欣赏着她的慌乱,曲起的手指在小几上轻轻的敲着,挑着眉头问道:“任大小姐真不回去看看?”
他的手敲击桌面的声音更加让任念念烦躁,她冷冷的看向了他,说道:“我去不去就不劳你操心了。”
陆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儿,点点头,说道:“我不操心,他不是我岳父,我操什么心?”
他说着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说道:“祝任小姐有个好梦。”
他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这次他并不是翻围墙或是以其他的方式走的,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到了门口,打开门离开。
像那么不要脸且嚣张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任念念生出了些无力感来,她闭了闭眼睛。本是想给任天行打电话的,但知道他如果真的被她那继母所控制,恐怕接了电话也说不了什么。
任念念无力的将手机放到了小几上。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去找于安河求助的,但想起了从寺庙路上回来的混乱来,她终究还是未拨出电话,他已经够多事儿了,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任念念是坐不住的,马上就回房间换了衣服。无论任天行是否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他都是养育了她二十几年的人,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任念念的动作很快,她没有任何行李可待,只带了防身的东西换上衣服就出了门。这时候未必能买到车票,她出去之后直接拦了出租车,打算打车过去。
但隔得那么远,又是大晚上,担心会有危险没有司机敢跑。她最终还是只能买了车票。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里忽悲忽喜,往昔的回忆是那般的清晰,一点点的将她给淹没。
任念念下车时天空才蒙蒙亮,回到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生出了恍惚之感来。她狼狈的离开时,曾想过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疼痛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她抽了抽鼻子,一步步的往前。
大街上空荡荡的,偶有车辆的喇叭声清脆而又刺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空中下着毛毛细雨,她没有找地方避雨,尽管吃不下,还是走大了对面的早点摊前,让老板来了一份油条一杯豆浆。
她虽是担心任天行的处境,但好歹还有理智。她很清楚,她如果就这么上门去,连人也不可能见到就会被扔出来,更别提说是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吃下了一根一条一杯豆浆,她上了公交车,去了虎头街。她童年时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那边,那边院子里留下的人,都是跟着他父亲的老人。
她已经太久没有过来,围墙上爬满了紫色繁华灿烂的藤萝花。黑色的雕花铁门内幽幽深深,偶有角落缝隙里长满了青苔,无一不昭示着院子的岁月。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呈现出破败之相,和以往的热闹不同。任念念的心里生出了些酸涩感来。
像是近乡情怯一般,她甚至不敢往前一步。她到底还是鼓起勇气来,正要上前去摁门铃,身后就响起了一道颤抖的声音:“念念,是你吗?”
这是胡叔的声音。任念念的身体僵了起来,慢慢的回过头。
她后边儿站着的果然是胡叔,他才去买菜回来,手中拎着菜篮。见到真是任念念,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脚上前,激动的说道:“真是你念念,你这些日子都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去打听你的消息,但都没打听到。”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边说着边打开了铁门,说道:“快进来,你范叔叔他们要是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他的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进了院子后就朝着屋子里连叫了几声老范。
任念念的心里是愧疚的,当初被赶走时,她以为她是众叛亲离,几乎是马上就逃离了故土。完全没有想到,会还有人为她担心着。
她的眼眶里涩得厉害,眼泪要掉下来,又被她用力的眨眼憋了回去。
屋子里很快出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见着任念念同样是激动的,说道:“念念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任念念很快被二人迎进屋子里,才刚进门,一个头发绑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就迎了出来,边走边擦着眼角的泪水,只是不知道那泪水怎么越多。在见到任念念后又慌忙的回厨房去倒茶,回来时眼眶还红红的,将茶杯啪的一下放在桌上,骂道:“你这死伢子,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来找我们?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们?”
她气得发抖。
任念念的眼眶红得厉害,上前一步抱住了老太太,说道:“胡奶奶您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您打我两下消消气。”
胡老太太哪里舍得大她,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摸着她背上的骨头,说道:“你这死伢子,吃了不少苦头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疼惜。
任念念用力的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挺好的。”
一朝亲生父亲不再是亲生父亲,她哪里会还好。胡老太太的眼眶更是红得厉害,好会儿才让她坐下来,说道:“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你就是你爸爸的女儿。你妈妈温柔贤惠,她不可能做对不起你爸爸的事。”
任念念想起亲子鉴定的结果来,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胡老太太是还要做点儿什么的,又突然想起她恐怕还没吃东西,这下又张罗着给她弄她最喜欢吃的酱肉面。
任念念不愿意让她那么麻烦,赶紧的说自己已经吃了。但老太太并不理她,说那点儿东西哪能填饱肚子。让她坐着,她一会儿就做好了。
任念念本是要帮忙的,但她不让,只让她在客厅里坐下休息。
老太太很快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外边儿的老胡和老范对任念念能到这儿来是激动的,这下才有空问她:“念念,你这些日子都到哪儿去了?我们都快急坏了。”
任念念挑了好听的,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她是担心着任天行那边的,稍稍的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胡叔,您最近有见到我爸爸吗?”
老胡摇摇头,说道:“从他娶了那个女人起,就不再过来了。逢年过节我送点儿东西,但那边已经换了人,我连门都进不去。东西都是转交的。”
他是灰头土脸的,他们这些以前跟着任天行的老人,自从那女人进任宅之后,都一一的被遣走。他见不到任天行,但据以前一起混的朋友说,现在任天行的身边已经没有他们那时候的人了。
他一时悲从心来,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几,说道:“老大真是鬼迷心窍,以前的兄弟不要也就罢了,现在竟连你这个亲生女儿也要受人诬陷排挤。他怎么对得起过世的夫人!”
他刚说完,老太太就端着酱肉面从颤颤巍巍的从厨房里出来,瞪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发什么脾气,你是想念念更难过吗?”
可不是,最难过的人不是他们,而是任念念。
老太太很快将酱肉面放下,将任念念过去坐下,说到:“先吃饭,你别理你胡叔。”
任念念其实还是饱的,但还是吃完了一碗酱肉面。
老胡的反应没有老范那么快,待到任念念吃完,老范就问道:“念念,你父亲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她已经去了外地,这突然回来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必定是因为任天行那边出了事。
任念念自己势单力薄,回来原本就是寻求帮忙的,并没有瞒着,将任天行生病的消息说了。并说了她怀疑生病未必是真的,她父亲也许会有危险。
听到这话,宅子里的人脸色都你凝重了起来。老胡先叹了口气,说道:“你爸爸有你这个女儿,是他的荣幸。”
老范更现实一些,没那么感慨,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去找往昔的弟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任念念立即就站了起来,说道:“我和您一起去。”
老范摆摆手,说道:“不用,你先休息一下。暂时别露面。你要是露面,他们必定会心生警惕,等我先去打听消息回来再从长计议。”
任念念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现在眼底下掉着两个黑眼圈。她是迟疑的,老范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道:“不用担心,我不过只是去打听一下,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先去休息,等我回来我们再商量。”
他说着也不废话,拿起了他出门戴的渔夫帽匆匆的走了。
任念念则是被安排住进了她小时候住的房间里。
这儿的布置未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在这院子里的那些日子里的快乐涌入脑海中,她的心里一时更是酸涩万分。
一整晚没睡,任念念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她闭上眼睛在床上躺着,好会儿才压下了昔日的那些回忆。
她的心里涩得厉害,拿出了手机来。在翻到存着的于安河的号码时她就那么久久的看着,最终还是未拨电话回去。她这一来,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去。
任念念将手机放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她并没有睡很久,不过两三个小时就回来。本以为老范是已经回来了的,但却还没有。老太太在厨房里给她弄好吃的,她不允许她进厨房,任念念一时无事可做,到了外边儿看胡叔打扫院子。
老胡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似的,叹了口气之后安慰道:“你别担心,你爸爸不会有事的。他这一辈子都在抓鹰,临到末了也不会被鹰啄了眼。”
虽是那么安慰,但他这话说得十分的没有底气。如果任天行和年轻时候还能比,他就不可能被那狐狸精迷得七荤八素甚至连女儿都不要。
任念念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点点头。
老范是傍晚十分回来的,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几个他们当初一起跟着任天行混的几个弟兄,都是任念念所熟悉的。
几人都是急性子,见着任念念就说道:“念念你别担心,你爸爸如果真有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会把他救出来。”
任念念向他们道了谢,这才问起老范是否打听到消息。
劳烦的脸色凝重,说道:“没有任何消息,宅子那边我也使人去打听了,都说你父亲病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未出现在人前了。”
这完全不是什么好消息。
任念念的脸色煞白,没有出现在人前,代表着几种可能。可能是任天行的病太重,可能是被软禁了起来,更有可能……是已经不在了。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老范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接着说道:“我们几个人商量了,这事情宜早不宜迟,我们得进那院子去探探。但现在那边的看守严密,稍稍不注意就会打草惊蛇,我们得想一个周全的办法。”
再怎么急也不能消息没打听到就将人给折了进去。
他们还有优势,他们的优势就是对那宅子的地形是熟悉的。不至于进去就两眼抹黑。现在需要商量的是由谁进去,怎么进去。
任念念抿了抿唇,说道:“几位叔叔,我进去最合适。那边没有我不熟悉的地儿,而且,他们不会怀疑我会回来。”
是了,她当初走时就跟落水狗似的,那边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回来。
但潜入宅子是危险的事儿,任念念淡淡的笑笑,说完又接着说道:“就算他们抓住了我,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就这样定下了。”
剩下的几人沉默了下来,老胡的脚是瘸的,行动不利落进入显然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后边儿来的老朱说道:“不,你去不合适,我去。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任念念给打断,她开口说道:“朱叔叔,我爸爸有你们是他最大的幸运。我已经决定了,由我进去。他是我父亲,我总要做点儿什么。”
她不能一直都站在别人的身后。
她的语气坚定,屋子里一时没有声音。知道她意已决,谁都没有说话,隔了会儿老范开口咳了一声,说道:“现在来商量怎么进去。”
他以前跟在任天行的身边时就是智多星,将早已经画好的宅子的图拿了出来,商量该怎么悄无声息的进入。
要想悄无声息的进入那边其实并不容易,那边的防守严密,走大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他们得有一个周详的计划,怎么进去,还有怎么出来。
任念念是在夜半时分进入宅子的,她是由后院进入的。从门走是不能的事儿,而围墙太高,要想不借任何的工具悄无声息的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她想起了后院竹林旁不知道怎么留下的狗洞来,决定从里边儿进去。那洞在竹林中,竹林早已生长的茂密,应该没有人发觉有那么一个洞并且堵起来。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不错,洞并没有被堵起来,只是堆满了枯黄的竹叶。她将洞掏出来,悄无声息的爬了进去。
由她进去其实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任天行还在后院养了狗。察觉到人的进入,狗立即就吠叫了起来。
现在后院虽是没人,但也不敢让狗一直叫,任念念低低的出了声,那狗才不再叫,兴奋的摇晃着尾巴。欢迎着小主人会拉。
任念念的心里百味杂陈,伸手拍了拍狗头示意它蹲下。正要往里边儿走,狗就一下子站了起来,朝着前边儿的方向吠叫了起来。
任念念在时,这狗都是由她照顾。她知道这是有人来了,立即隐入了暗处。
果然是有人来了,来人是一年轻瘦高的男子,他往四周环视了一下,骂道:“你条死狗,大晚上的再叫老子把你炖了。”
他说着摇摇晃晃的又走了。
听到狗吠声就有人过来查看,这就只能说明,这宅子里的严密程度比任念念所想像的还要严些。她贴在墙上一动不敢动,脑子里迅速的转动着该怎么进去并找到她父亲在哪一个房间。
后院在那男子走后恢复了一片安静,任念念在暗处站了好会儿,这才慢慢的走了出来。她往前边儿环视了一下,摸了过去。
虽是半夜三更的,但这宅子里的人却都没有休息。她探头出去时才发现前边儿的院子里是守着人的,几个人正在玩着牌。门口的屋檐下也是站着人的,正百无聊赖的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她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回来,重新隐入了黑暗中。绕从了另一边儿的窗户。这边的窗户贴着围墙,这边要相对安全些,因为潮湿阴暗,所以一直都在堆放杂物。
任念念的运气不错,窗户并没有锁上,她很轻易的就翻了进去。这边果然是没有人的,一股子发霉的味儿。
外边儿有人守着,宅子里则是要安静许多。主人已经睡下了,灯都关着,十分的安静。
任念念并没有耽搁时间,直接就悄无声息的上楼摸往任天行以前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