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灯光是橘色的,倾洒在宋于的身上,给她蒙上了一层暖色。她一直都很喜欢吃张妈给包的小馄饨,这时候正风卷云残般的吃得满口是油。完全没有一点儿形象可言。但这样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唐续看着,嘴角不由自主的溢出了一丝微笑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突然想起那年她逃婚他去追她,她垂头丧气就跟小鹌鹑似的的样子来。
明明已经那么久过去了,那时候的情形在脑海里仍旧是那么的清晰。他的心脏开始刺痛了起来。
那时候他对她是没多少耐心的,只想让她吃够苦头将她绑回去了事。他知道唐承恩的人绑了她,却没有马上去救她。
后来见到她狼狈如斯,他是知道她吃了许多苦头的。现在回想起来,他很想给自己两耳光,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那么狠心,能看着她一娇生惯养的一小姑娘吃那么多苦头?
宋于抬起头,就见唐续的目光缥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偶尔是会发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于伸手在他的面前挥了挥,唐续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宋于已经收拾了厨房,正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大概是刚吃过东西的缘故,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来,头发胡乱的挽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的妩媚。
唐续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宋于后退了一步,让他的手落了空。好奇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厨房门是关着的,唐续一点儿也不担心张妈出来撞见,迅速的在她的耳边亲了一下,低笑着说道:“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充满了暧昧。他出了差,已经素了几天的,这下是蠢蠢欲动的。
宋于的脸哗的一下红了起来,说道:“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说着不等唐续再有任何动作,快速的打开厨房的门出去了。
唐续一手抄在裤袋里,也跟着慢悠悠的上了楼。
他折腾得厉害,宋于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在家里整颗心都安宁了起来,唐续没有睡意,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宋于柔顺的乌发,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印上一吻,闭上了眼睛。
要是在往常,他肯定很快就会睡过去的。但想起了阿斐说的话来,他一时有些睡不着。他闭着眼睛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想着明天还是去于宅那边一趟,或是将阿斐约出来。
唐续直到深夜才睡了过去,宋于早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小宅子里的任念念却睡不着,躺在床上就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担心隔壁院子里会有什么事儿听不见,她没有再睡到房间,而是抱了一床被子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沙发上不如床上那么暖和,但好在天气也不冷。
隔壁的院子里的灯早就关了,四周十分的安静,只有不知奥哪个角落里传出来的蛐蛐的叫声。
已经告诉了宋于,但她却仍是不能放下心来。她总觉得,那姓孔的过来,不会安什么好心。但具体什么事,恐怕只有于安河和阿斐知道了。
想到这儿,任念念一下子就想起了齐青来。这段时间齐青都未给他打过电话,她差不多将他给忘了。她马上就从沙发上翻了起来,去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
她也不管手机充没充到电,将手机扒了下来,站在原地就找出了齐青的号码,拨打了过去。
这是正是酒吧最闹热的时候,齐青的电话久久的没有人接。尽管知道他未必听得到,但任念念是不死心的,接着又拨了过去。
这次齐青倒是接了起来。
他那边乱哄哄的吵得很,开口他就问道:“什么事?”
像是知道她只有有事儿才会给她打电话一般,他直接进入了主题。
任念念唔了一声,说道:“你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齐青说了一句等一下,跟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往后门去了。比起里边儿的闹热,后门冷清了许多。
齐青十分熟练的点燃了一支烟,这才对电话那边的任念念说:“说吧。”
任念念本就着急,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孔云山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齐青听到这话沉默了下来,隔了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不管这些事了的。”
是了,是她冒昧了。他躲到小镇去,不就是为了避开这些吗?任念念是有些歉疚的,低低的说道:“抱歉。”
她是想解释解释的,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不再说话了,沉默了下来。
齐青没挂电话,顿了一下,开口说道:“我让人打听打听,能不能打听到我不敢保证。”
任念念阻止了他,开口说道:“不用,我再从其他地方打听就行。”
她是怕齐青再说点儿什么的,说完马上就挂了电话。
屋子里只有手机幽暗的灯光,任念念其实是没处可打听的,拿着手机就那么呆呆的站着,过了会儿后使劲儿的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走到了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原本就睡不着,这下更是睡不着。屋子里冷冷清清的,裸露在外边儿的肌肤上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她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门,走到了外边儿,就那么看着隔壁的院子。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宅子里的人应该都睡了。
任念念就那么久久的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悄无声息的回了客厅里。
第二天九点于宅里就接到了唐续打来的电话,说是傍晚在云醉居订了位置,让于安河过去吃饭。小家伙念叨他了。
于安河深居简出,多数时间都是他们来这边吃饭,是很少定在外边儿吃饭的。
电话是阿姨接到的,她做不了主,告诉唐续会转告于安河。
于安河听到阿姨转达的话十分的平静,说了句知道了就继续看起了手中的报纸来。唐续既然昨晚给阿斐打过电话了,肯定是要见他的。
云醉居里的人历来都不多,这是这两年来忽然崛起的一私房菜馆。这儿一律采用的都是会员制预约,普通人轻易进不来。
饶是人不多,于安河过来仍旧是从后门进来的。他到包间时宋于一家三口都已经到了,唐续正给宋于和小家伙剥着开心果。小家伙看见于安河立即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边叫着舅舅便奔向了他。
这段时间于宅的事情多,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过去玩儿了。
于安河伸手就将他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家伙在他的身上一直腻歪着,直到菜上来,宋于板着脸让他自己做,他这才不情不愿的从于安河的身上下去。
这边新来了大厨,手艺十分不错。除了几道招牌荤菜之外上的都是素菜。
唐续慢悠悠的介绍道:“这厨子最出名的就是素菜,尝尝怎么样。”
于安河吃素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却没有人问他为什么吃素。
一顿饭吃得极为和谐,唐续说着出差的见闻。小家伙则是坐不住,调皮的去这摸一下去那碰一下的。
待到吃得差不多,宋于给小家伙喂起了饭来。唐续则是以去洗手间为借口为由出去了。
他出去没多大会儿于安河也出去了,走廊里很安静没有人。唐续走到了一高大的盆景后,这才开口问于安河,“你那边现在有人盯着吗?”
于安河的面容淡淡的,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整个人就像是没事人似的。
唐续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姓孔的到底想做什么?”
昨晚给阿斐打电话,因为不太方便说话,所以阿斐也未说清楚。
于安河这下久久的没有说话,一双眼眸看向了灯光点点的外边儿,隔了会儿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他看中了这边的市场。”
他的话一出,唐续立即就变了脸色。
这几年的青禾市是安静的,就连小偷小摸比起以前也少了不少。这边的犯罪比起往几年低了许多。而现在,孔云山看中了这边,这就代表着,青禾市这块肥肉已经被盯上了。这平静也将结束了。
他没有说话,拿出了烟抽了起来。于安河这些年虽是在漂白,但毕竟根底是黑的。就算是他想站在岸上,也有人想将他拖下水。
要想完全漂白,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最重要的是,孔云山早不来在这个时候过来,谁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是只想试试他,还是真的看中了这边的市场?
宋于和小家伙还在包间了,如果见他们久不回去是会起疑心的。于安河的脸上是轻描淡写的,说道:“不用担心,阿斐会处理好。”
孔云山上门来,他们完全没有选择,这不是处理就能处理好的。
他没再停留,说完就离开。倒是唐续站在原地抽了好一会儿的烟,这才回到了包间。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宋于没怀疑什么,好不容易将小家伙的饭喂完,小家伙又嚷嚷着要去看电影。
这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宋于是要哄他回去睡觉的,但于安河惯他,让人订票,于是一行人只得去了电影院。
在电话时小家伙一直都挨着于安河坐,唐续和宋于则是坐在后边儿。唐续今晚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于的心里是有些纳闷的,想问他点儿什么,但现在不方便,只得将话给咽了回去。
小家伙嚷着要看电影,但电影放完他却已睡着了。宋于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拿了外套给他盖上。
出电影院时阿斐早已经在外边儿等着了,简单的打招呼之后于安河便上了车。看着他的车离开,唐续才抱着小家伙上了车。
将小家伙放在后边儿睡上,唐续发动车子离开,宋于才开口问道:“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嗯?”唐续看了前方的路一眼,说道:“是么?有些工作上的事儿有点儿烦人。”
他很清楚,他越是否认,宋于就越会怀疑。
宋于不疑有他,又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唐续笑笑,说道:“就不劳媳妇儿大人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他很统领公事带回家,宋于点点头没再问了。
白天一直在忙工作,下班后连衣服又直接被唐续接了过来,宋于有些累,坐着打起了哈欠来。
唐续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道:“闭上眼睛眯会儿,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宋于摇摇头,说道:“不用,一会儿就到了。”稍稍的迟疑了一下,她看向了开车的唐续,问道:“于先生那边真没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是有些不安的。稍稍的顿了顿,她接着说道:“要不要让他去外面避避?”
人都找上门了,他呆在那边是不安全的。
唐续唔了一声,说道:“不用担心,这些事儿阿斐会看着办。”
阿斐对于安河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宋于仍是忧心忡忡的,但点点头不再说话了。她其实以为,只要于安河隐退后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了的,但没想到仍是不平静。
她一时找不到说的,侧头看起了外边儿来。一张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忧愁。
要是在平常,唐续早就找出了话来插诨打科安慰她的,但今天他怎么也找不出来。麻烦已经上门,于安河那边现在是进退两难。
青禾市在他的坚持之下水清了许多,现在那姓孔的上门来,恐怕又要浑起来了。
车里一时安静极了,谁也没有说话。
车子驶进了宅子里,唐续下车抱了小家伙上了楼。将小家伙放在床上他轻轻的关上门出来,回了隔壁的卧室。
宋于正在整理卧室,他见着她上前抱了抱她,说道:“刚才肖韫打来电话是有点儿事情要处理,我得出去一下,你先睡吧。”
他半夜三更的出去处理事儿的时候不是没有,宋于没问什么,点点头说道:“注意安全,开车小心点儿。”
唐续微微笑着应好,在宋于的额头上亲了亲,这才离开。
宋于本是压送他下楼的,但他没让,让她早点儿休息,他处理完事儿就回来。
车子很快驶出了宋宅,唐续是有些漫无目的的,车子逛了一圈,才驶往了市区唐尧所住的公寓。
于安河从回去起就一直闭目养着神,阿斐边开着车边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他的面上虽是淡淡的,但眉心里却有淡淡的疲倦。
阿斐这时候想起了昨天姓孔的老匹夫过来时那副倚老卖老高高在上的嘴脸来。他的心里生出了一阵厌恶来。
因为于安河的隐退,他这些年的戾气被磨平了不少。这下见于安河的眉心里带着疲倦,那戾气又涌了上来。他将车停在了路边上,看向了后边儿的于安河,开口说道:“于先生,我去把他做掉。”
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一直都觉得,做一个好人比做一个坏人要难得多。现实也是如此。
他是由于安河一手带到现在的,他自然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他睁开了眼睛来,淡淡的扫了阿斐一眼,说道:“你以为将他做掉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么?”
可不是,没有姓孔的,也可能会有姓陆的姓陈的等等。
阿斐一时哑然,拳头握得紧紧的。
于安河面容冷静,吩咐道:“开车。”
阿斐这下没再说话,沉默诸侯开起了车来。后座上的于安河也没说话,只是拿出了一支烟来抽了起来。
车窗虽是开了一条缝隙,车中烟雾袅绕着。阿斐几次想开口说点儿什么的,但最终都没有能说出口。
他是想劝于安河什么都别再管,但他很清楚,他做不到。就像是到了现在,他虽是不出面,但仍旧每年都会让他给以前跟着他们的或受伤残疾,或死去的弟兄家里送钱送米有等等。
谁家要是有困难,他都会匿名借过去一笔钱。外界所传的他心狠手辣如阎罗,都不过是在环境里被逼成的。
在早些年里,他如果不狠,恐怕早已是白骨累累了。
他跟在于安河的身边虽是时间很长了,但对于他的身份,他仍旧并不清楚。不知道他怎么会走上了这条道。
当然,于安河也从不会提自己的身世。即便是在醉酒醉得迷迷糊糊时,也从未听他提起过。甚至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是姓于。
阿斐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恍恍惚惚的,反应过来时车子差点儿闯过了红绿灯。他下意识的踩了刹车,向后边儿的于安河看去。
他仍旧是稳稳当当的坐着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闭上眼睛假寐着,像是并没有发觉他走神似的。
阿斐的心里莫名的生起了几分的凄然来,他是想开口叫一声于先生的,但话到了喉咙里最终还是被他给咽了回去。
几十秒的红灯很快过去,他将纷杂的情绪压了下去,聚精会神的看起了前方的道路开起了车来。开了那么远他才看向了后边儿的于安河,他仍旧是闭着眼睛的,像是睡过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