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河的面容平淡,没有提昨天和任天行都谈了些什么。任念念也没有问。她是知道现在自己的状况并不好十分狼狈的。她没有去看于安河,垂着头叫了一声于先生。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面容憔悴眼眶凹陷下去。于安河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开口淡淡的说道:“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难受。”
任念念的心脏蓦的刺痛了下来,她仍是没有抬头,隔了会儿后脸上才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来,没有说话。
即便知道不值得,但怎么可能不难受。那个让她难受的人,是养了她几十年的父亲。
房间里很安静,房间的沉默蔓延着。好会儿任念念才重新看向了于安河,开口说道:“我没事,您别担心。”
她的一双眼眸漆黑一片,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于安河点点头,说道:“医生一直都在,不舒服就叫医生。”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是知道任念念的痛苦的,但这痛苦,谁也替她分担不了。
于安河本是想让她别再担心任天行过来的事儿的,但知道现在提起来只会给她增添心理负担,于是什么都没有说。让她好好休息之后下了楼。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任念念在三天后才下了楼,她的烧虽是已经退了,但脸色仍旧呈现着病态的白。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她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
她倒是并不脆弱,已什么都看不出来。面容也十分平静,像是那天难受病倒的人不是她一般。
怕勾起让她难过的事儿,阿姨和她说话是小心翼翼的。但见她和平常一样后放下了心来。
天气晴朗,在吃过饭后阿姨拎着菜篮子出门,任念念就起了身,微笑着说道:“很久没出去了,我和您一起出去。”
她已经睡了几天,出去走走也是好的。阿姨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阿姨带她去了大菜市,这儿的菜比较多。还有许多是自己家里种的,十分新鲜。
任念念在买菜这事儿上是没什么经验的,阿姨边挑边告诉她该挑哪种。她今儿格外的有耐心,接过了菜篮来,告诉阿姨今天的菜由她来买。
她难得对事儿感兴趣,阿姨也不拦着她,将菜篮交给了她。任由着她买。
任念念格外的认真,好会儿才买好了菜。因为于安河吃素,买的菜多数都是素菜。
两人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回去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拎着篮子走了一截额头上就冒出了密密的汗来。
菜篮子是由任念念拎着的,阿姨让她歇一会儿,她却不肯,说没事儿。
她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平常几乎都是不进厨房的。今儿却像是心血来潮一般,回到家里便推了阿姨出厨房,说是今天的菜由着她来做。
于安河和阿斐出去了,午餐不用做,只用做晚餐就好,所以不用急。她可以慢慢的研究。
阿姨笑眯眯的,也不拦着她,任由着她在厨房里捣鼓。偶尔会提醒她一些细节。
任念念独自一人时多数时间都是外边儿吃或是一碗面对付,细细碎碎的准备菜也将她弄出了一身汗来。感慨着做饭的不易。
从中午准备到晚上,到了暮色四合时,桌上摆上了勉强还算丰盛的一顿饭。
听到有车子的声音在外边儿响起,阿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说道:“于先生他们回来了。”
于安河和阿斐很快就从外边儿进来,待到在餐桌前坐下后阿姨笑眯眯的说道:“今天的饭是任小姐准备的。”
任念念是有些不太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尝过了,不是很难吃。”
于安河不予置评,说道:“病才好就好好歇着。”
尽管任念念准备了大半天,但菜的味道着实不怎么样。不过于安河倒是挺给面子,没有撂下筷子,吃了不少。
吃过饭也是由任念念送上的茶,于安河开口说道:“歇着,这些事儿有阿姨会做。要是觉得无聊就出去走走。”
任念念没说话,隔了会儿才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任念念并没有在楼下多呆,略坐了会儿就上楼去休息去了。
于安河坐了会儿后叫来了阿姨,开口问道:“任小姐今天精神还好吗?”
阿姨点点头,说道:“挺好的,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阿姨是惴惴的,不知道于安河为什么会问起这事儿来。
于安河却没有再说话,过了那么十几秒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阿姨很快下去了,于安河坐着没有动。喝完了杯中的茶,才起身去了书房。
这一夜书房的灯久久的亮着,阿斐是十点多出现在书房的。长时间没有休息,于安河的脸上带了些疲色,见着阿斐他就吩咐道:“让人盯着孔老那边。”
那个传说带了重要东西出现在青河镇的人,就是他的侄儿,也是他的得力下属。
阿斐的瞳孔缩了一下,看向了于安河,开口说道:“您的意思是说着有可能……是一个局。”
几乎将整个青禾市都翻遍了,几伙人二十来天都没能找出一个人来,这显然是不太正常的。
于安河没有回答说是或是不是,伸手摁着眉头。
跟在他身边多年,早已习惯什么都不问。阿斐立即就应了一句是,马上拿出了手机来,打起了电话来。
阿斐的电话打完于安河仍是在书桌前沉默着,这段时间的事儿是多的。阿斐的眼中是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您是不是不太舒服?”
如宋于所说,他的身体是不能操劳的。因为要来这边,许医生还大发了脾气,最后怒气冲冲的离开的。
这次于安河不听话是将他得罪狠了的,以往他时不时的都会打电话来问问的,这次却没有,连电话也未打一个。
于安河拿开了手,说道:“没有。”
阿斐仍旧是不放心的,说道:“您别担心,这些事儿我都会处理。”
于安河没有说话,就那么沉默着。
唐续这次过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以往阿斐都是不问的,这次却没能忍住,开口问道:“这次唐总过来,说了什么?”
于安河没有回答他的话,过了会儿才淡淡的说道:“这事儿你不用管,盯着那边就是。”
阿斐应了一句是,没有再问了。
已是夜深了,他看了看时间,说道:“不早了,您早点儿休息。”
于安河咳嗽了一声,简单的应了一声好。
于安河回了房间里,却没有睡觉。在沙发上久久的坐着。
阿斐已经跟了他许多年,这次假死之后,所有的事儿都由他经手。他虽是已能服众,但这次的事儿,还是得他亲自出马。他也并不愿意,将阿斐牵入太多的是非中。
于安河像是入定了一般,久久的坐着没有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的灯才熄了下来。
阿斐虽是出去,但却并没有回房去。直到看到于安河房间里的灯灭了,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儿。
他很快上了楼,到了房间后拿出了一支烟抽了起来。这次的事儿是凶险的,他的心里沉甸甸的,就那么一直抽着烟。
任念念第二天仍旧起得很早,随着阿姨在厨房里做早餐。大抵是昨晚休息得晚的缘故,于安河直到十点多才起来。
任念念不知道在想什么,吃早餐时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待到吃完了早餐放下了勺子,她看向了于安河,开口说道:“于先生,我这段时间都没在,想回宅子那边去看看收拾收拾。”
于安河并未阻止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后说道:“让阿姨和你一起过去,你的病才刚好,能帮帮你。”
任念念这下赶紧的摆摆手,说道:“不用,我皮糙肉厚,早已经没事了。也没多大点儿事,我自己过去收拾就够了。”
于安河大抵是担心她独自过去出什么事儿,说道:“让她过去陪着你。”
他既然已经决定,就不是任念念能改变的。她摸了摸鼻子,应了一声好。
于安河这下就叫来了阿姨,让阿姨同任念念去她的宅子那边。
阿姨和任念念很快就出了门,这边离得不远,两人是走着路过去的。途中阿姨问任念念需不需要买些什么,两人买了一些防虫子的药。
任念念前几天来这边收拾过,宅子里其实没什么收拾的。阿姨一向爱干净,又将屋子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顺便把任念念那长着野草的院子给收拾了。
任念念说是过来收拾这边,但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心不在焉的,做什么事儿都慢半拍。
她才刚生过病,阿姨也没打算让她做太多的事儿,索性随着她慢慢的坐事儿。
院子的草弄完,任念念就说院子里太单调,她要去买几盆花来放着。
已经是下午了,阿姨本是打算同他一起去的。但任念念让她先回于宅那边去做饭,去花市一个来回怎么也要一个多小时,到时候回去做饭来不及。
阿姨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应了好。让任念念先去看看,拿不回来就别急,明天再过去拿。
任念念应了一声好,同阿姨一起出了门。
阿姨是往于宅的方向去的,任念念却没有往花市。在一旁的路边站了会儿后身影隐入了小巷中。
任念念对这儿的大街小巷早已十分熟悉,躲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她躲到了一小宅里,这小宅子是她来时第一个住的地方,因为担心有突然情况后来重新做找了地儿后也未退租,就那么一直空着。
这边虽是空着,但她时不时的都会过来,这儿储备着干粮,短时间呆在这儿不会缺了吃喝。但这次,她并不能在这儿呆太久。
小小的宅子就只有两间房间,小宅子里隐在一众宅子中光线十分的暗,外边儿虽是还亮着,但宅子里已经暗了下来。
任念念没有开灯,就那么躺在连被褥都没有铺的床上。
任念念是半夜时出门的,空中是一轮圆月,她站了会儿,这才慢慢的出了巷子。她的手机早关了机,她可以想象得到,于安河那边一定在四处找她。
她这辈子,欠得最多的,除了她的父亲之外,就应该是于安河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于危难之中,但她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回报。
任念念是十二点到达陆迟所住的地儿的,陆迟这人疑心病一向很重,并不低调,虽是夜深人静的凌晨,宅子门口也是站着人的。任念念还未靠近就传来了呵斥声:“什么人?”
在门外的大汉是凶神恶煞的,任念念脸上的表情连变也未有任何变化,她从阴影到月光中,淡淡的说道:“我要见陆迟。”
她的头上戴着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
守门的人听到她知乎陆迟的名字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什么人,我们老大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他是打算给任念念一点儿颜色瞧的,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任念念站着没有动,只是在他过来后摘下了帽子,再次的重复道:“去告诉陆迟,我要见她。”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
陆迟被任家退婚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守门的人虽是没见过任念念,但见她这样儿是猜到了几分的。他并没有放任念念进去,眯起了眼睛来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遍,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们老大是你说想见就想见的?”
任念念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她虽是瘦瘦弱弱的,但眼神冰冷锐利,那人被她看得胆寒。他其实并不敢做主,这下收回了视线来,冷哼了一声,说道:“在这儿候着。”
他说着和同伴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往宅子里去了。
大概是要故意的冷着他,那人进去后迟迟的没有出来。任念念在门口足足的站了十几分钟,门才被打开来。
她以为是进去的人出来的,但抬起头看过去才发现并不是。陆迟尽然亲自出来了。
看见任念念过来他也不惊讶,唇角泛起了一抹冷笑来,开口说道:“你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虽是在笑,但脸上却是带着阴鸷的。
任念念的一双眼眸中平静无波,开口说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可不是,他如果不想她出现,就不会往任天行那儿施加压力。
陆迟啪啪的拍了一下手掌,意味深长的说道:“还真看不出,任大小姐挺重情重义的。”他说到这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瞧我这记性,啧啧,忘记你现在已经不是任大小姐。而是,一个野种!”
任家发生的事儿,就算是刻意瞒下也未必瞒得过他。更别说有心人并不想瞒了。
任念念的脸色煞白,她来是做了准备的。并未对此进行任何反驳,只是冷冷的看着陆迟,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迟的唇角浮现出了一抹玩味来,开口说道:“你觉得我想干什么?”稍稍的顿了顿,他一字一句的接着说道:“你的胆子挺大,是第一个不识好歹敢退我婚的人。”
果然,他不过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要是在以往,任念念必定会轻蔑的怼回去的。但今天却没有,她看着陆迟,淡淡的说道:“我不识好歹,陆少只说要怎么才肯将这事儿揭过。”
陆迟唇角的玩味更浓了些,他笑了一声,慢慢的从宅子门口的石梯上走了下来,缓缓的停在了任念念的面前。他伸出了手,轻佻的抬起了任念念尖细的下巴,说道:“我说什么你都肯答应?”
他这样儿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任念念却像是未察觉一般,冷冷的说道:“希望陆少能说话算数。”
她一字一句的提醒到。
陆迟轻笑了一声,说道:“任小姐是不是忘了,现在我是刀俎,你是鱼肉。你觉得你有资格这么和我说话么?”
他历来就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不守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现在不过是提到明面上罢了。
任念念竟然未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陆迟确实是在故意的为难她,但针锋相对惯了,她这样儿是让他有些不习惯的。他的唇角勾了起来,说道:“我一直以为任小姐的骨头挺硬的,原来不过如此。”
他说着笑了一声,顿了顿后说道:“硬骨头么还有点儿意思,软骨头么,挺没劲的。毕竟软骨头的人我见多了。”
他说着重新捏起了任念念的下巴,开口说道:“既然任小姐那么低声下气,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毕竟么,我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他慢慢的靠近,在离任念念的耳边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慢腾腾的说道:“陪我睡一晚,要是让我高兴了,唔,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怎么样?”
他的语气是轻佻的,说着轻笑了一声。粗糙的指腹在任念念的下巴上捏着,迫使她看着他。
任念念的手指头一点点的握紧,要是在平常,她早已一耳光打在陆迟的脸上的,但现在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她甚至抬不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