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河和阿斐回到宅子里时已经是下午了,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院子里一片湿润,屋檐上有水滴落下,滴滴答答的。
外边儿湿意绵绵,屋内暖和而又安静。
于安河身上的外套已经被细细的毛毛雨打湿,进屋后阿斐就接过了他的外套挂了起来。阿姨送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来。
于安河接过微微的颔首,并没有喝,放到了面前的小木几上。
阿姨很快退了下去,于安河看了看冒着白色雾气的茶杯,对站在后边儿的阿斐说道:“去查查她在这边干什么。”
他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阿斐是知道他在说谁的,应了一句是,很快便下去了。
脚步声很快远去,屋子里很快便静了下来。于安河这才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慢慢的喝起了茶来。早早的就到了这边,他却没有去休息,一直在客厅里坐着闭目养着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斐直到傍晚才回来,彼时厨房里已经有食物的香味儿飘出。外边儿下着雨冷,他一身的寒气。
于安河一直坐着的,见着他才睁开了眼睛来,开口问道:“查到了吗?”
阿斐摇摇头,开口说道:“没有,据说她在这儿已经呆了半年了。但不知道她呆在这儿干什么。”
事实上任念念就像是本地人似的,无声的融入了这小镇。每天在黑市摆摊,干些坑蒙拐骗的活儿。
任念念以为两人是为了她而来的,但她猜错了,两人并不是为了她而来。在这儿碰到她,不过是凑巧。
于安河想起那破旧简陋的小宅子来,没有说话。
阿斐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问道:“要我再去查查吗?”
这儿不是他们的底盘,消息查起来并没有在青禾市那么方便。需要费一番功夫。
“不用。”于安河开口说道。稍稍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去休息一下,晚上出去转转。”
阿斐应了一句是,很快便下去了。
屋子里再次的静了下来,于安河继续闭上了眼睛。
晚上出门时已经是十点钟了,这次并不是两人独自出去。由管家带着。
这看似平平凡凡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小镇上,有最大的赌场。这最大,指的不是面积最广,而是指的交易范围大。
在这儿什么东西都可以作为赌注,可以是一只手掌一条腿,也可以是性命。只要有人愿意赌。
赌场在南边儿,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沿着被把手着的入口往下,里边儿沸腾喧嚣的声音便传进了耳中。
里边儿十分的简陋,夹杂着烟味儿以及难闻的体味儿,令人作呕。阿斐和于安河都是见过世面的,对于这情景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和其他的赌场不一样,这儿是散乱的,并没有人管。客人赌什么想和谁堵完全自由,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
这儿一律不允许欠账,只要你有本事,在赌场里客人无论欠了你多少账,都将由赌场来支付。而欠账的人可以选择抵押物产,或是……身体的器官。
一行人三人下来,早有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立在一旁,悄无声息的引着几人往里走。行至一道简陋的木门前,穿着西装的大汉敲敲门,听到里边儿传来暗哑让进来的声音,这才推开门。
不过进去的人只有于安河,阿斐和管家则是被拦了下来。
阿斐的面容冷漠,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浑身是戒备的状态。大汉则是站在了他的对面,如门神一般立着。
于安河在屋子里呆了半个来小时才出来,里边儿声音暗哑的男子送了他出来,于安河说了句韩老板留步,微微的颔首,然后带着阿斐出了赌场。
车是停在外边儿的,于安河上了,阿斐环视了一下周围,上了车这才开口问道:“于先生,有消息吗?”
赌场这地儿,有来自各个地儿的人。所以消息是最灵通的。这儿也做贩卖消息的生意。
于安河没有说话。
阿斐是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向了于安河,这才发现他在看着外边儿。并没有听到他的话。阿斐这下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
这一看这下他就怔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孽缘,任念念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并没有发现有人在看着她。
于安河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开口问道:“她在这儿干什么?”
阿斐当然不知道她在这儿干什么,回答道:“不清楚。”
于安河没有说话,收回了视线来。在阿斐要开车离开时他才又开口说道:“把她带过来。”
这话是对管家说的。
管家应了一句是,很快打开车门下去了。
管家没多时就带了任念念过来,她大抵是没想到她要见的是于安河,见着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于安河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不待她说话就开口说道:“上车。”
任念念挤出了满脸的笑容来,说道:“非常抱歉于先生,我今晚有事,您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
她一改在于宅时狡黠的样儿,整个人圆滑得很。
于安河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那么几十秒,才似笑非笑的说道:“看来任小姐挺忙的。”
任念念干笑了起来,说道:“为了生活,为了生活。”
于安河却并不卖账,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开口说道:“是要我下车请你吗?”
任念念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上了车。
车子很快驶出了赌场,车上谁都没有说话,十分安静。虽是叫她上了车,但于安河全程都在闭目养神。
比起三人的平静,任念念是不自在的。她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一路一直僵直着身体。
车子很快驶进了院子,前面的人先下了车,然后打开了车门。于安河先下了车,任念念这才跟着下了车。
和她那边的邋遢不一样,这边的院子十分的整洁。屋子里温暖如春,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任念念却完全不能放松,浑身绷得紧紧的,脸上的笑容说有多僵就有多僵。
于安河很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对站着的任念念说道:“坐。”
他言简意赅,任念念摆摆手,干笑着说道:“我就不坐了,于先生有事请吩咐。”她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儿。
于安河脸上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她一会儿,开口说道:“任小姐难道还做了其他对不起我的事儿?”
任念念不防他会冒出那么一句话来,脸上的笑容僵了起来,说道:“于先生多虑了,我谢于先生还来不及,怎么敢做对不起于先生的事。”
“是吗?”于安河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怎么想见我。我好像记得,在于宅那边时你好像不是这样儿。”
他的语气慢腾腾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杯壁上敲着。
任念念脸上的笑容更僵了些,说道:“于先生多虑了。”
她以前巧舌如簧,这下却说了那么一句就闭口不说了。
厨房那边阿姨不知道在煲什么汤,香味儿从厨房里飘出来。任念念大概是晚上没吃东西,哪里经得住这种诱惑,肚子一下接一下的咕咕的叫了起来。
客厅里很安静,这咕咕的叫声突兀极了。她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于安河的面色不变,对一旁的阿斐吩咐道:“让阿姨煮碗面端过来。”
阿斐应了一句是,往厨房那边去了。
于安河这才看向了任念念,说道:“坐,难道怕我把你吃了?”他皮笑肉不笑的。
任念念这下没吭声儿了,摸了摸鼻子之后坐了下来。
阿姨那边的动作很快,没多时就送上了一大海碗面。金黄色的汤面,里边儿放了许多食材,碧绿的小葱洒在最上边儿,光看着就让人饥饿难忍。
任念念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这里没有吃饭的就只有她了,阿斐将面放到了她的面前。
见她没动筷子,于安河开口淡淡的说道:“吃吧。吃了再谈。”
任念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抵得住诱惑,客气的说了声谢谢于先生。然后拿起了筷子吃起了面来。
她还是早上那会儿喝的羊汤,这会儿即便是想克制住自己的仪态,最终还是没能抵得住诱人的香味儿,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她的动作极快,那么一大碗热乎乎的面,她唏哩呼噜的没多大会儿就吃完。看着那么瘦瘦小小的人,竟然那么能吃。她以前是没那么能吃的。
于安河大抵也没预料到,见她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筷子,开口问道:“够吗?”
怕她噎着,阿姨是倒了一杯水放在一旁的。任念念端起了水喝了起来,喝了大半杯解了渴,这才用力的摇头,说道:“够了够了,谢谢于先生。”
于安河这下没说话,这是将纸巾推到她的面前。
待到她将嘴擦干净,这才看向了她,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和陆迟的婚约已经解除,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回家的。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么一小镇,并且一呆就是半年。
任念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隔了会儿,才挤出了笑容来,说道:“没干什么。这儿挺好的,呆在这儿自在。”
她满口的谎话,说谎出来脸色也不变一下。
“是么?”于安河说了一句,端起了茶杯喝起了茶来。
任念念用力的点头,原本以为他是还要问点儿什么的。但却没有,他什么都没有问。
任念念的心里是有些毛毛的,端起了杯子又喝起了水来。她喝得很慢,杯子里的水喝完也不见于安河说话,她放下了杯子,硬着头皮的说道:“任先生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于安河没有说话,端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当任念念打算重复第二遍时,他开口说道:“让阿姨收拾一间房间出来,请任先生去休息。”
这话是对一旁的阿斐说的。
任念念一听要在这儿住下就急了起来,挤出了满脸的笑容来,说道:“我住得离这儿不远,就不叨扰于先生了。”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
于安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慢腾腾的说道:“任小姐多虑了,我请任小姐住下的,何来叨扰一说?”
饶是任念念巧舌如簧,一时竟然也哑然。
就两人说话的当儿,阿斐已经叫了阿姨过来。阿姨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开口说道:“任小姐这边请。”
任念念还想再挣扎一下的,视线落到于安河的脸上时莫名的有些儿讪讪的,言不由衷的说了句谢谢于先生,然后随着阿姨往楼上去了。
楼下于安河仍旧坐着,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起了茶来。
阿斐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将任念念留在这边的,但他做事儿向来有他的打算,心里虽是纳闷但什么都没有问。
所有的房间都是收拾好的,阿姨带任念念到了其中的一客房后便退了下去。
这儿和任念念那狗窝不一样,被子柔软整洁,光看就知道十分暖和。比起她那阴冷的房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任念念却没有任何的睡意,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走到了一边儿坐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就那么怔怔的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敲响。她吓了一大跳,随即镇定下来,说了句进来。
敲门的是阿姨,手中拿了一个纸袋子,恭恭敬敬的说道:“任小姐,于先生让我给您送衣服上来。”
她身上的衣服十分邋遢,已经辨不出上边儿的污渍了。她是有些尴尬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了衣服来。
任念念是没有再这儿呆的打算的,衣服虽是拿了过来,但却没有去洗漱换上的打算。她是打算夜深人静时离开的,但不知道是谁在楼下,院子里的灯一直都亮着。
坐到了凌晨,她终于坐不住,起身悄悄的打开了门,然后溜出了房间。才刚走到楼梯口,阿斐就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面色冷淡的看着她,说道:“于先生吩咐了,让任小姐不必有任何负担,好好在这儿呆着。”
他突然出声任念念是吓了一跳的,她回过头,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我我我下楼喝杯水。”
她明明已经够悄无声息的了,他竟然还是冒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属什么的。任念念纳闷得很,笑得一脸的心虚。
阿斐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就在楼上站着,看着她去楼下倒了水喝,直到她上楼回了房,他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任念念是清楚于安河的厉害的,知道自己是走不掉了,悻悻的站了会儿,还是去洗漱,然后倒在了床上。
她的脑子里有许多东西,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不知道是屋子太暖和床太柔软还是怎么的,她竟然没多大会儿就睡了过去。
她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外边儿已经是大亮了。她不知不觉的竟然睡了一大早上。
任念念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是吓了一大跳的,马上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上她那邋遢的衣服下了楼。
她下楼时于安河已经坐在餐桌边了,见着她急匆匆的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吃早餐。”
他倒是惜字如金得很。
任念念干笑了一声,说了声于先生早,然后像蜗牛一般慢慢的走了过去,在于安河的对面坐了下来。
昨晚给她的衣服里除了睡衣是还有衣服的,但她竟然没有穿。于安河也不惊讶,让阿姨加碗筷,然后吃起了早餐来。
早餐十分的丰富,任念念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那么丰盛的早餐了。但她却味同嚼蜡,吃得心不在焉的。
于安河像是没有看见她的心不在焉似的,吃完之后放下了筷子,看了任念念一眼,开口说道:“我今天回青禾市,收拾一下你和我回去。”
他这话冒出来任念念是吓了一跳的,她原本以为于安河只是想将她关在这儿,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要带她回青禾市。
她很快挤出了笑容来,说道:“这就不了吧?我给于先生您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就不和您回去了。不给您添麻烦了。”
她说得小心翼翼的,于安河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已经添了够多麻烦,还在乎这点儿吗?”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带她回去。
任念念在心里暗暗的叫苦不迭,堆起了满脸的笑容来,说道:“人得有自知之明您说是不是?我怎么能一直给您添麻烦呢?而且,我在这儿呆得挺好的,换地方也不习惯。”
她边说边赔笑着,希望于安河能改变主意。
但于安河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慢条斯理的说道:“任小姐是聪明人,我相信任小姐一定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完这话也不再多说,起身站了起来。
他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任念念就算是不想去,他也有办法将她带去。只是要吃点儿苦头。
任念念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泄愤似的用力的咬起了包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