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她眼睛怔怔看着他,瞳内有一丝惑然,没被他描述的画面打动:“洛扬,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像在开玩笑?”
他笑了,揽紧了时苒的腰,让她身体与自己紧贴,温声蛊问,“你不想跟我去一个单独的世外桃源生活吗?远离榕城这里,巨大压力、空气污染、父母亲人,还有你讨厌的陆翡,都能摆脱。”
时苒怔着被他拥住,耳朵边嗡嗡的。
离开家人,离开这个她赖以生存二十多年的故居,真的做得到吗?
讨厌陆翡……
她扪心自问,想起那个男人时,他虽然阴魂不散又特别招人烦,但好像还没到讨厌到想摆脱的份上。
时苒勉强一笑,往后退出他的怀抱,眼神认真地问:“不是,洛扬,要搬城这事不小,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规划一下?”
洛扬眼神暗了下来:“我以为你会愿意,就默默一个人规划好了。”
“……”
时苒咬唇沉默,攥着细瘦白净的十指,“可是我外婆需要维稳治疗,路途奔波对她的身体不好,而且,我觉得这里的李医生也很好,不需要……”
洛扬抿唇,唇侧溢出深长的一顿叹息。
深深望着眼前女人,他眼瞳阴晦如雾:“苒苒,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担心你外婆,还是放不下这里的谁?”
时苒双眼睁大:“你这话……是在讲陆翡吗?”
他忽而冷嘲地勾起唇角:“我可没说是谁。”
时苒用力往后捋头发,闭眸抿气:“洛扬,如果你是用这种方式试探我,真的没必要。”
“如果你不做让我寒心的事,我会这样问你吗?”
洛扬冷笑着反问,气氛骤然冰冷,“今晚你是不是跟陆翡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大晚上还要他送你来医院,他是你的谁?”
“那是因为……”
时苒睁圆双瞳,刚要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在洛扬面前,她终究是太嫩了。
洛扬就是吃准了她难以启齿今晚跟陆翡在一起的原因,才故意逼问。
他紧接着逼问:“我辛辛苦苦在这里陪你外婆,人力财力我都出了,你却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厮混,你让我作何感想?”
时苒闭了下眼睛,无力向他解释原因。
这样想一想,她挺不是人的。洛扬帮她外婆的事奔前跑后,晚饭都没吃上一口,她却跟陆翡跑到韩玲美那捉奸。
“你不想离开榕城,这一次我也尊重你的意见。但从今往后,我希望你断绝与陆翡的联络。”
洛扬稳着她的肩膀,温声说:“他来找你,你直接联系我,或者掉头就走,根本不要理睬。他不是好人,跟我们也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别再招惹他了,行吗?”
时苒被他握着肩膀,大脑被他灌输思想,甚至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
向来受乖巧懂事教育的她,最害怕别人对自己太好,她亏欠别人什么。
她如今,就有种亏欠了洛扬的感觉。
时苒被他拥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温声说:“好。”
洛扬抱紧女孩瘦小的身躯,唇角颇有深意地勾起。
“苒苒啊……”屋子内,响起外婆的呼唤声。
时苒松开洛扬,连忙快步走回屋子里,迎上外婆的视线,“怎么了?”
“你在外面干什么呢……”老人家艰难地睁开双眼,便看到伫立门口的洛扬,“哎哟,小洛啊,好久不见,人壮实了那么多,把我吓一跳。”
“外婆好。”洛扬沉步上前与她打招呼。
外婆眯眼对他一笑:“小洛,你刚吃过柿饼啊?”
洛扬刹那神经被蛰了下,漆黑眼神划过丝错愕意外。
他对视着老人的双眼,后背忽而发凉。
外婆盯着他晌许,浅浅笑了:“你别多心,我只是闻到了,以前老做这些东西哩。”
洛扬低头摸了下鼻子,“是啊,一个朋友做的。”
老人家说几句话便露出倦色,淡雅道:“哦,这样。晚上只吃那个可不行,都没吃晚饭吧?”
“我买了冷面。”洛扬指着桌上,对时苒道,“苒苒一定饿了吧,去吃吧。”
时苒皱眉指了下小腹:“我姨妈来了,就不吃了,你先吃吧。”
洛扬一时有些尴尬,下意识瞥了眼床上的老人,发现她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这老太什么时候精神那么好了?他忍不住低想,以前每次来都病恹恹的。
“那我再下楼给你端碗馄饨?”洛扬语气放得温柔。
“不用,你吃吧,我再跟外婆聊聊天。”
吃过冷面,洛扬独自去倒垃圾时,时苒在读手机里的新闻,哄外婆睡觉。
谁知她老人家始终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作对似的,就是不睡。
“外婆——”时苒拖长了音,有撒娇有无奈。
“苒苒,外婆跟你说啊,洛扬那小子你得看紧点了。”
外婆看一眼窗外,眼神严肃地说,“那小子对你不上心啊,连你的生理期都不知道。”
时苒无奈失笑,“我生理期不准,每月也不定时的。”
老人眼神锐利,语气虚浮却一针见血:“还有就是那个柿饼,一被说中,好像抓到他出轨了似的,表情不对。”
时苒抿唇不语:“这您都看得出?”
“别可不当回事,你外婆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虽然病恹恹的,但眼神没瞎。这个男人,不好要。”
时苒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压下情绪,覆上外婆的手:“好。”
老人困倦地看着她,“苒苒,外婆的话,得放进心里去。”
时苒给逐渐睡去的老人戴上呼吸机,慢慢回身离开房间。
心里的疑窦再次被勾了起来。
她愿意相信洛扬,但不管是陆翡还是外婆,都对他有所质疑不满。
她不是盲目为爱献身的女孩,不会看不出这其中没问题。
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什么结论。她最近工作也忙,实在不知道他身边发生了什么新闻。
时苒疲倦地打呵欠,去洗手间洗把脸,准备带东西离开时,却听见隔壁开水间里,传来洛扬熟悉的声音。
她对洛扬的声音灵敏,耳朵一下就竖起来,背贴墙壁仔细听。
“让你别打电话了,听不懂?挂了。”
“你再这样,我直接把你拉黑。”
时苒微微挑眉,洛扬在外人眼里一直是谦逊有礼的外形,从没这样对谁粗鲁过。
若不是辨得洛扬的声音,她都不相信是他。
忍不住猫低了身形听,洛扬又粗暴地骂了几句,挂断电话。
走出来时,正撞到门口的时苒,他皱眉:“苒苒,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没什么。”时苒佯装刚刚路过,晃了晃手里的包,“外婆睡觉了,我们回家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早起呢。”
洛扬眼神恢复温和,摸了摸她的头发,牵着女孩下路离开医院。
回小公寓里,时苒还在想着这事。她从小特别听外婆的话,也信任她,外婆说有问题,那必然不是小问题。
趁陆翡去洗澡,她偷偷把他手机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手机屏幕仍旧是他们牵手的合照,那还是刚刚毕业时拍的,彼此都青涩,小手牵得紧紧,脸颊羞红不敢看镜头。
时苒点开短信和电话,呼吸都忍不住加重。
通话记录几乎没什么除了商务与广告短信,有一个号码吸引了她的视线,对话框里一条消息没有,显然是被删除过。
时苒默默记下这个号码,没有多看,把手机放回原处。
……
这几日,陆翡的心情都郁郁寡欢。接的几单,公司加班加点赶出来了,但拿给对方公司的成效,要么不满,要么就是退回重修。
会议室里,一圆桌的设计图纸,气氛如下过雨的天空,肃静又阴郁。
陆翡与员工们对比着别家设计图与自家的设计,不论从样式、美观度和简洁性看来,都是自家占上风,差距非常明显。
可偏偏,他们这些图纸就是没公司要。
眼看sovia时装周就快选定模特和衣服,他们还没签到一家公司。
“这不应该啊,陆总,这些公司做出的东西跟我们哪是一个级别的,一看就是照抄国际品牌以前的旧款,凭什么。”
陆翡扶额凝神,修长指尖愈发快速点着桌面,昭示内心的躁动。
接二连三的失败,导致公司整体军心下降,大家工作的热情度也很低迷。
陆翡不傻,知道这其中必有幕后黑手在暗箱操作。
他缓慢站起身,沉郁脸颊阴云密布:“小陈,你去把大家都召集过来。”
不过半晌,设计公司的人员到齐,大家纷纷脸色阴沉地落座,连连熬夜的气氛压抑不振。
而陆翡的暴脾气又是人人知晓。
在他们以为要接受老板的训斥时,便听陆翡忽然清了清嗓子,语气淡冽道:“从明天开始公司内部整顿,从今天起,给你们连续三天休假,都回家好好休息。”
话一出惊到所有人,不敢置信地互相望。
“陆总,这……”
陆翡眼神淡漠,压低声对身边的助理说:“小季,跟我今晚去【醉臣】,我约了席江燃喝一杯。”
他虽是新人,却不会任人这样宰割,有些人和事,是该好好做个了结了。
“陆总,你已经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了?”
陆翡颔首:“刚刚接到时博的电话,说有眉目了,让我晚上过去。”
……
时苒这几天放学去陆家,都没见到陆翡。
这倒也好,既答应了洛扬,她也不愿意跟陆翡走得太亲密。
只是在听到佣人们感叹,说陆翡这段时间都工作到凌晨才回来,公司方面又怎样的不景气,她默默听着,不动声色。
跟陆小北上完课,时苒简单吃了两口菜便离开了陆家。
刚走出门,便见一辆熟悉的红色宝马停在门前。
时苒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眼车牌和型号,惊喜地唤了声:“筝筝?”
她小跑着过去,俯身敲了敲车窗。
苏晚筝正在副驾驶座调节安全带,她现在七个月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坐在副驾还要扶着腰。
肚子翘得高高,白皙的脸颊也不似以前那么瘦,丰腴饱满了些,两颊浅粉色的红晕,眼睫毛卷翘修长,一看便是被爱意滋润着的小女人。
“苒苒,快点上车。”见到时苒,苏晚筝隔着车窗握住她的小手,微笑道,“吃过晚饭了吗?”
“在家里吃了点。”时苒指一下身后,打开车门上车,惊喜地问,“你今天怎么来了?席总呢?”
苏晚筝捂着她冰凉的手心,轻声说:“他在【醉臣】里吃饭,叫我来接你一起。”
“陆翡也在吗?”
“嗯。”苏晚筝点点头,侧眸看向时苒犹豫的表情,“怎么,你跟陆翡又吵架了?”
“没有,本来就不是朋友,不熟悉。”
时苒拢了下耳边的柔发,淡淡叹息,“而且你也知道洛扬那个醋坛子,一直就不喜欢我跟陆翡在一起。”
苏晚筝面色严峻了一刻,柔手交叠落在膝盖上:“说起洛扬,今天来找你,也是为了讲跟洛扬有关的事。”
“洛扬的……事?”
“据我所知,他加入了一个……公司。”
苏晚筝迟疑了下,没把得之说出来,害怕时苒接受不了,“那个公司最近被查封了,目前在一个成员一个成员地排查,很有可能会查到洛扬头上。”
苏丘死后,得之群龙无首的组织大部分都没落了,逃亡的逃亡,自首的自首。
以木源和石远巢带头的警方,由从外城到内市的范围进行排查搜索,大概明后天,就开始进行榕城的排查。
这个消息也是苏晚筝今天才从木源那听说的。
“什么?”
时苒五指一下收紧,呼吸紧张起来,“他加入了什么公司?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洛扬平时在做什么吧。”
时苒木讷,双眼灰白:“无非就是上上课,跟投资商谈谈生意,再来就是去各个学校学习……”
苏晚筝抿唇闭气,叹息地摇头:“其实这事,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学校的生源一直都是问题,前几个月开始吧,洛扬加入了一个公司,公司老总一直经营非法业务,说会给洛扬提高学校的生源,有骗他加入。”
时苒心惊肉跳地听着,心情随着颠簸的车子在上下起伏。
这种事,她从没听洛扬说过。
也从没想象过,洛扬有一天会出这种事。
“可据我所知,学校生源不如从前那是正常,不断有新兴学校加入进榕城。我们小学在榕城仍是顶尖的,他为什么……”
“哎。”
苏晚筝叹了口气,轻抚自己的小腹,“这些商人们永远都不知道满足,从前席江燃也是这样,野心够足才能做好是不错,但也要往对的方向发展。”
时苒表情凝重,越想越觉手心冰凉:“筝筝,你把车停在路边,饭我就不吃了,我现在要回去问问洛扬怎么回事!”
“你先别急。”苏晚筝温声稳住她的情绪,“我这次让你过来,就是想让席江燃、陆翡一起跟你想办法的。”
时苒难掩脸色担忧。
到达【醉臣】时,大厅的喧扰她都听不见,与世隔绝般低沉着脸颊,快速低着头往里走。
推开房门,正暂停了一室聊天的声音。
一圈牌桌上四个人,陆翡与助理小赵,席江燃与时博。
一段时间不见,席江燃的容貌依旧没变动,尽管公司公务缠身,但每天的外形搭配都被太太打理得完美,从刮胡子到修理发型,都是苏晚筝亲力亲为。
而坐在他对面的陆翡便稍显逊色,他脸色低沉如海,眼眶下一圈深切的痕迹,明显是没睡好。
他打着手里的牌,摔牌时也很烦躁,心情阴郁。
听到推门进的动静,四人纷纷看过来。
陆翡与时苒视线接触的那一下,平静深邃,深藏不见底的疲倦。时苒看得出,已经没有陆翡平时的灵气肆意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眼前的陆翡宛如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做公司初初遇到的困难,剥去这男人身上耀眼的外衣,将他击垮成这副模样。
时苒匆匆从他身上掠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翡却随意扔着手里的牌,嗓音哑了几度:“胖了。”
“……”
他在说自己吗?
时苒像被噎了一下,瞪着男人那侧颜,随即心里就有股火冒了上来。
“席总、时叔、赵叔叔好。”她选择无视这个男人,乖乖和旁边的客人打招呼,像个小女孩似的坐在角落里,把包乖乖收在膝盖上,笼着她蓝色长裙到膝盖下。
陆翡扫一眼,裙子下方雪白的小腿干净又纤细。
他收回视线,手里摸着牌的温度也升高了。
这酒喝得他头晕又不舒服,浑身都是难受。
“既然时苒来了,我们就结束吧,好好聊聊洛扬的事。”席江燃将最后一场手牌扔下,他又赢了。
陆翡低低骂一声,手指抵着发酸难受的额头,喉咙有种被火烧的感觉。
时苒听到洛扬的名字,思绪一下被牵起,仰起头:“事情经过我都听筝筝说了,洛扬的事有办法解决吗?”
“犯法的事,我们谁都无法掺和。”
陆翡玩着面前的牌盒,唇角泛开一缕淡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你和他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