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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她到得芙蓉阁,已然沐浴过、换上干净衣裳的沈清漪迎至外面。
  “沈才人可还好?”
  宋棠随口问沈清漪,抬脚步入芙蓉阁内,“可有不舒服之处?”
  沈清漪跟在宋棠的身后说:“回娘娘的话,臣妾安好,多谢娘娘记挂。”
  宋棠点点头又问:“你同徐美人有什么过节吗?”
  沈清漪闻言,表情微滞,却否认:“没有。”
  宋棠见她撒谎也不在意,只顺势说:“所以今日之事,确为意外?”
  “是。”
  沈清漪回答道,“多谢娘娘关心。”
  宋棠走到上首处坐下,抬眼去看沈清漪:“那么,不小心掉入湖中的镯子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非常好奇,沈才人何至于自个跳进水里去捞。这后宫里头,又不是没有会水的宫人了。”
  沈清漪感觉宋棠语气漫不经意,然而一双眼睛偏似要将她看穿,心中惴惴。
  但她绝无可能让宋棠晓得那镯子的真正特殊之处。
  现下宋棠已然起疑,便不能生硬否认了。
  她当时根本来不及多想,冲动之下做出那种举动,早知会惹人怀疑。
  “那玉镯子……”
  沈清漪将声音放低了说,“是臣妾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宋棠不动声色挑眉:“原来如此。”
  “既这般,也不怪你冲动做下有损妃嫔形象之事了。”
  沈清漪垂着头,屈膝福身道:“臣妾知错。”
  “罢了。”宋棠笑一笑,“陛下都没有怪罪你,我何至于非要为难你?”
  “何况若不是闹出这么一茬,我也不能又得陛下的许多赏赐。”说话间,她示意竹溪打开匣子给沈清漪看,“这支羊脂白玉的手镯,是我特地挑出来给你的。”
  沈清漪从宋棠的言语中听出高兴的情绪。
  她望向匣子,看清楚这支质地上乘、品质极佳的玉镯,艰难压抑下去的委屈酸楚又冒出来。
  所以在她离开御花园后,昭哥哥忙着陪宋棠去挑镯子去了?
  因为宋棠把她手上的那支镯子塞给了她?
  想到这些,沈清漪有一瞬的愣忡。
  然而她很快又想,多半是宋棠主动提出来,她的昭哥哥才不得不答应的。
  宋棠向来如此,绝不会让自己吃半分亏。
  昭哥哥能有什么办法?
  沈清漪脑海里闪过这句话,下一刻,她反而更加心酸。
  除了这样安慰自己,还能如何?
  “多谢淑妃娘娘的赏赐。”
  沈清漪强行从低落情绪里□□,规矩谢恩。
  宋棠却未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确信自己目的达到。
  “好了,你歇着吧。”
  说话间,宋棠站起身。
  她在沈清漪的恭送下回春禧殿去了。
  沈清漪说那个镯子是娘亲遗物,宋棠不怎么相信。
  因为在御花园里,沈清漪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也像是不想要解释。
  不过怎么样都好。
  宋棠轻轻扯了下嘴角,那个玉镯子,反正沈清漪别想拿回去了。
  “竹溪,待会把梁行叫来见我。”
  她吩咐一句,“我有件重要的事得交代他去办。”
  梁行这个小太监水性极好。
  捞沈清漪的镯子这份差事交给他去办最合适。
  在御花园里,裴昭也开口让沈清漪别要了,或许是瞧着沈清漪那个样子心疼,却也迫使沈清漪不能忤逆圣意派宫人去把东西捞起来。偷偷派人去办吗?沈清漪只怕不敢,她唯有寄希望于裴昭。
  但沈清漪和裴昭并非天天见得上面。
  他们哪怕想商量这件事,也得有合适的时机才行。
  那她正好趁此机会,提前把东西捞上来。
  无论东西特殊的原因为何,总归都是对沈清漪而言的特殊物品。
  她派人捞走了,他们自然怎么都不可能捞到。
  嗯……她的快乐很简单,只要沈清漪和裴昭不高兴,她也就高兴了。
  ·
  宋棠交待的事情,小太监梁行办得很好。
  翌日清早,她用过早膳之后,梁行已悄悄把镯子用帕子包了送到春禧殿。
  东西是偷偷捞上来的,自不会叫其他的人知道,徒增暴露危险。
  因而,宋棠在查看沈清漪这个玉镯子时,即便竹溪都没有留在身边。
  帕子掀开,那支镯子呈现在她面前。
  一眼之下却叫宋棠怔住,手指下意识用力去攥紧帕子。
  情绪失控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当宋棠回过神,再去看眼前的东西,嘴边已然是一抹讥讽笑意。
  娘亲的遗物?
  沈清漪在她面前编谎话倒编得脸不红心不跳。
  可惜她认得这个镯子。
  宋棠把东西拿在手里转着圈仔细瞧过一遍,嘴边的笑越发显出讽刺意味。
  这镯子是沈清漪和裴昭的定情信物。
  犹记得,当初还是沈清漪亲口告诉她这件事情的。
  发现自己重回入宫第二年后,宋棠很少去回忆以前那些事。
  而此时此刻,这支镯子却勾起她许多的记忆。
  譬如,前世在她被裴昭打入冷宫后不久,沈清漪被正式册封为皇后,而当时成为皇后的沈清漪,曾去冷宫见过她。这件事,她猜测沈清漪是瞒着裴昭做的,毕竟沈清漪多少有些去向她炫耀的意思。
  宋棠记得,那一天外面下着雪。
  房间里冷得厉害,可她和竹溪连取暖用的木炭都没有。
  彼时,沈清漪出现在冷宫。
  她同样记得沈清漪头戴九龙四凤冠,身披凤凰刺绣斗篷,摆足了皇后娘娘的派头。
  在一个失宠妃嫔面前这么大阵仗,多少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意思。
  尽管沈清漪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得意。
  “对,没错,在外人眼里,昭哥哥宠爱你多年,对你百般纵容,几无责备,但那不过是不得已为之罢了。昭哥哥从来没有爱过你,对你的好俱是逢场作戏,昭哥哥爱的、心里有的人从来都是我。”
  “你自然不晓得,早在你我入宫之前,昭哥哥便与我定了情。”
  “我们甚至有定情信物。”
  沈清漪腕间一支不起眼的玉镯子在她面前晃动着。
  “宋棠,你死心吧,从今往后,昭哥哥都只会对我好也只会爱我一个。”
  言犹在耳,可惜沈清漪再无可能说出这番话。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宋棠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玉镯子,眼眸微眯。
  那个时候听到沈清漪这些话,她因骤然得知真相而大受震撼,顾不上去思索旁的。现下回想起来,沈清漪的那番话怎么想怎么可笑至极。倘若那般笃定与裴昭的感情,沈清漪又何必要说给她听呢?
  只是她尚能理解沈清漪的行为。
  且如若换作是她,定会远远比沈清漪做得更过分,更蛮横。
  所以——
  这一次,既掌控一切的人是她不是沈清漪,她不心软、不手软,也不客气。
  宋棠复记起昨日发生的事。
  得知徐悦然邀请沈清漪去御花园叙旧,想着以徐悦然的心性,不可能是单纯叙旧,想必会给沈清漪点苦头吃,她才央着裴昭一道去御花园散步,为裴昭安排一场撞见沈清漪受委屈的“偶遇”。
  结果,徐悦然把沈清漪和裴昭的定情信物扔水里去了。
  莫怪沈清漪顾不上等宫人来捞,便自己不管不顾跳入湖中。
  镯子和跳湖的真相是这样。
  那裴昭当时在御花园说过的话,岂不该伤到了沈清漪?
  很难不委屈罢?
  见面之后是不是也免不了要诉委屈?
  宋棠想,假如裴昭知道,沈清漪跳湖是想要去捞他们的定情信物,很难不歉疚。为了弥补,私下里安排人去湖里捞镯子并非不可能。当然,无论他们费多少功夫,都不可能捞得上来。
  不错,很不错。
  宋棠对自己抢先裴昭和沈清漪一步下手感到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