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云幽幽叹了口气,捂着胸口的手也放了下来,此时他是背对着苏云氏母女的,头颅微垂,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神情,心里在想什么。
看他不言语,苏云氏似是发了狠一般,声音提高了几分,还带着一丝不讲理之意:“你要是真想逼死如意,那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活了!以后你就守着你懂事体贴的大女儿过日子,让她带着这拖油瓶给你养老送终,秘儿也不会再认你这个爹,让咱们苏家家破人亡就好了!”
苏青云噌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瞪着眼睛看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看现在如意都被你们逼成什么样了?反正如意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你们看着办吧!”苏云氏把话撂这儿,脖子一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你们……你们……”苏青云拧着眉头,喘着粗气,睁大双眼死死看着她们,又气又无奈。
“那这窝囊气,就这么白白让阿是受了?”
他这话没了之前的愤怒,也没了之前的不容反驳。
这听在苏如意耳中,已是有了妥协之意。
她心思一转,玲珑的很,忙借着台阶就下,吸了吸鼻子佯作愧疚之色,声音闷闷道:“这事都怪女儿不好,若是姐姐愿意,女儿愿补偿姐姐。”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袖子遮住半张脸,余光却扫向苏如是。
这种动作看在苏青云眼里,因半张脸被遮挡住了,所以看不到苏如意神情,只能看到她一耸一耸的肩膀,便以为她在低声啜泣。
可苏如意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苏如意那双眸子,那双眸子不仅没有任何愧疚之意,反倒更多了几分得意与挑衅,赤裸裸的。
听了她这一番话之后,苏青云沉默了。
他开始动摇。
毕竟他操劳了一辈子,也不愿意弄的最后家破人亡,姐妹自相残杀。
见状,苏云氏与苏如意对视一眼,便紧接着趁热打铁:“孩儿他爹,你看如意都真心知错了,就饶她这次吧!”
“好,既然你是诚心悔过,那爹可以帮你保守住这个秘密,放过你这一次。”苏青云叹了口气,心里越发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大女儿:“但是以后,你们二人切要好生相处,如意你绝不能再生出这种蛇蝎之心,好好把阿是当做长姐对待,记住了么?”
“记住了,谢谢爹。”苏如意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把遮挡的袖子挪开,垂着眼睑,更像是从一场巨大的灾难中幸存下来一样,唏嘘,感动。
苏云氏这下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事只要当家的点了头,就算苏如是这小贱蹄子再怎么不愿,她也翻不了什么风浪。
即便她出去招摇,把此事公诸于众,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因为没有人在意她。
思及此,苏云氏才站起来,把苏如意拉到身边,生怕苏青云再反悔,就给她使了个眼色,嘱咐道:“你今日也被吓的不轻,还是回屋里去好好歇着。”
苏如意点点头,悄悄瞥了苏青云一眼,看他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就埋下头快步往屋里走去。
直到苏如意回屋把房门合上,流儿才眨巴眨巴双眼,灵动的眸子转个不停,仰着头问苏如是:“娘亲,外公不带小姨出去了吗?”
他声音稚嫩,却足以让在场的任何人听的清楚。
只见苏云氏脸色一变,斜瞪他一眼:“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
流儿也不惧,冲她哼了一声,又做了个鬼脸才又重缩回到了苏如是身后。
苏青云连连叹了几口气,走到苏如是跟前,神色黯然,带着愧疚之色道:“阿是,这事儿爹知道是委屈了你,以后爹会对你多加补偿的,爹操劳了一辈子,就是想让你们安安稳稳过上好日子,可爹没本事,苦了你们,爹把你们都当成宝贝,哪个都不愿意失去,阿是,你……你明白么?”
苏如是这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她爹,那张硬朗的五官早已有了饱经风霜的痕迹,双鬓也夹杂了一抹白,额头皱起沟壑分明,看的她莫名有些心酸。
她沉吟片刻,点点头:“我明白,既然是爹的意思,那女儿也不会再纠缠不休,这件事就翻篇过去。”
其实苏如是也是斟酌之后才做的决定,她以最短的时辰把此事盘算了一番。
原本苏青云确实想替自己出气,把苏如意带去县衙,可如今她们母女奸诈狡猾用了苦肉计,成功让苏青云心软,所以现在站在她这边的,只有流儿了,他们势单力薄,若是依然不肯善罢甘休,只怕会惹了众怒,就连苏青云都会对自己失望的吧……
她现在还不能脱离这个家,所以需要先忍一时,犯了众怒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尤其是不能连唯一站在她这边的苏老爹都对她失望。
而她如果趁此机会下了台阶,反而会让苏老爹心里愧疚更深。
聪明人懂的适可而止,进退有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早晚会找到机会让苏如意把这个仇彻底还回来!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更让苏青云觉得自己大女儿懂事孝顺,一时感动,双眸之中竟隐隐泛起了泪光。
“爹,你这是做什么?”苏如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去用袖子替他拭泪,却被苏青云逼了开,把身子转到一侧,自个儿用袖子胡乱抹了抹。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都怪爹,怪爹没本事,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也没有把你妹妹教好。”
“好了爹,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不提了。”苏如是安慰着,回头对流儿说:“快去,把外公拉到屋里。”
流儿乖巧地点点头,过去用小手拉住苏青云,他的手与苏青云的相比实在太小,整张手只能勉强握住外公的一根手指头。
“流儿乖,外公就不回屋了。”苏青云欣慰地摸摸他的小脑袋,抬头看向苏如是:“今儿的柴火还有一半没砍呢,我得早点回去,要不然好柴火就让别人给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