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咳咳！”
极轻的咳嗽，却带出了大量的鲜血，止不住地往雪地上倾吐，淌过棕色的毛衣，温热的湿润浸透到里面，感觉到的人却只有极致的冰冷。
闻人远僵着没动，大小姐的身体已经完全软了下去，耷拉在他肩膀上。
“霍啦！”
从娇小的身体里抽出来，沾满血迹的手，尖锐的指甲尖端微微一收，唐哲往后趔趄了两步，似乎完全没想到大小姐会这么冲过来，她为闻人远挡下了致命的攻击。
男子微微一怔，他刚才对大小姐说的是，既然命都可以不要，就直接献祭，也许还有唤醒对方的可能。
他只是猜测，但眼前的这种结果即便是他，也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太过突然，以至于除了讶异做不出别的反应。
唐哲那双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小姐被穿透的身体，汩汩鲜血在他手上留下了温度和气息，微微颤抖着，血液挂在他的指尖，风雪一吹，带出了一段距离。
“霍霍霍！”
他突然失控，怪叫着再次向闻人远扑去，像是要夺走重伤的大小姐。但闻人远本能将用命救他的女人揽进怀里就转向另一侧护住，他也许是胆小怕事，也没有发小那种好身手，但至少他还有赴死的决心，如果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还能做什么？
闭眼收紧臂弯，闻人远几乎能听到贴近耳朵的破空之声，他的身体也一样会被穿透吧？
“噗”一声，他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痛楚。
“呜呜呜……”
风雪开始不规则地在地面打起旋来，将雪花席卷着扬洒到人的头上，肩上。
闻人远诧异地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他面前缓缓站起来一个身影，瘦削，单薄，却又坚毅无比。
游曳踢开了唐哲，她微微皱着眉头，挡在闻人远前面。快速与斜侧过来的男子交换了眼色，无声的合作瞬间建立，她稍稍往后踏一脚，踩出一小段借力的距离，骤然如箭一般弹出去。
唐哲有些吃力地避闪，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大小姐身上，无心恋战。几个回合后，唐哲已经退到了五米开外，和男子交战起来。
游曳正想上前帮一手结束这一切，大小姐一声让人心疼的咳嗽响起，她突然抓着闻人远的肩膀，用最后的力气恳求他：“你……把我放到他面前……”
“别说话！你现在需要急救，马上联系医生，直接送到医院的话一定……”
“谢谢你，可是……来不及了。”大小姐眼角挂着泪光，用最后的力气撑起来，再次拥抱了一下闻人远，刚好将他泪如泉涌的眼睛遮住，“咳！你，你值得更好的人，我在那边……会祝福你的。”
说完大小姐就想自己走过去，但短时间的大量失血直接剥夺了她的行动力，才跨出两个半步就摔到雪地里。
闻人远立刻将她扶起来，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但眼泪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根本就关不住。
“……好，好！我送你过去。”
游曳并不希望闻人远因为感性而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她往他面前踏出一步，闻人远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对她无声摇了摇头。
“……”
闻人远是铁了心要这么做，游曳咬咬牙，不再阻止他，而是骤然加速冲到混战的那边，这次下的是重手，带着陆天海的份儿一起还给始作俑者。
平地而起的一个飞旋侧踢，霸道而飒沓，扬起的雪屑和飞舞的雪花干扰着视野，但对游曳来说是一个优势，她的反应比刚才更快了，再次借力绕到唐哲身后，对着他脊柱中最脆弱的一段发起猛击。
身体猝然一麻，唐哲的动作缓下来，男子趁这个空档迅速抓起他的胳膊，一个肩摔后手起刀落，先扎穿他的小腿。
“霍霍！”
唐哲一声惨叫，剧烈挣扎起来，但是一边的手已经被游曳重重踩住，男子毫不留情，照着位置在另一只脚上也制造了一个相同的伤口。
粘稠的黑色液体从唐哲身体里流出来，但他并没有失去行动能力，疼痛在短时间内增大了他的力气。
他忽然一个用力，竟是同时掀翻了游曳和男子，不过双脚受了伤有点站不起来。
这时，闻人远已经抱着大小姐站到了他面前。
唐哲又像之前那般，突然安静了下来，雕像般一动不动。
闻人远一点不怕他，只是哀伤地看着怀中逐渐逝去生命的人，纵有万般不忍，他还是强忍着痛楚将大小姐平放到了唐哲面前的雪地上。
这片还没有沾上血迹的纯白之地，干净纯洁，但转瞬间就被大小姐的鲜血染红，开出了血红之花。
闻人远往后退开两步，就那么呆呆望着。
大小姐已经在大喘气，她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朝向唐哲的方向，在空气中轻轻抓了一下，但落到她手心里的，是冰凉的雪花。
“……你刚来的时候，也下着雪呢。”
喉底嘤咛出这句话，大小姐的泪大滴大滴地自眼角滚落，她竟开始觉得雪是很温暖的东西，也许人在弥留之际，不管看到什么都会觉得美好吧。
她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满天飞舞的雪花美丽极了，真希望永远不会落到地上。
“阿哲，你记得吗？”
感觉到身上落下一道阴影，大小姐模糊的视野微动，就看到一个身影在她眼前放大，不由笑了。
“你没有错……你要记住，咳，你没有错……”
大小姐说完这句后气若游丝，唐哲“扑通”一声跪到她身边，俯身看向她，白雪映进他皱缩的瞳孔里，大小姐忽然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她的手上还沾染着自己的血迹，就那么轻轻覆盖在唐哲的眼睛上。
口型无声变换着，唐哲看不见，但闻人远看到了，他捂住嘴别开头去，心痛得无法呼吸。
大小姐最后说的是，替她活下去。
眼中的辉光羸弱地闪了闪，慢慢暗淡了下去，纤细的手同时脱力往下坠，指尖在唐哲脸上留下几道血色的印记。
但这只手没有直接掉落到雪地上，而是在空中被接住了，紧紧握住她的青鳞之手，有什么晶莹的液体从唐哲脸上掉了下来。
游曳走到闻人远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唐哲的眼睛恢复成人的样子了。
尖细的瞳孔撑开，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映着雪色和血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