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为主基调的房间,仿佛连吹进的清风都带着冷色调,轻轻摇曳着的纱帘一下一下缱绻着,明明阴云蔽日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突然就放晴了。只是那些旖旎的霞光被挡在了窗外,根本进不来。
“咚咚”,门敲响后打开,男人端着一个餐盘走进来。他的动作很轻,放在桌上停留了两秒,才向床边走去。
“能做到绝对保密的医生下周才会回来,这几天你好好休息。”
“……谢谢。”
空气一秒恢复安静,男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吃点东西吧。”
嘴唇有明显的泛白,游曳毫无食欲,这下连进食的理由都没有了。
她没回答,男人轻叹一口气,转而说道:“没有问题要问吗?”
眸光收敛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游曳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半晌,她微微启唇,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这些话又囫囵纠缠在一起,因为体量过大而无法挣脱桎梏。
男人倒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事实上,他也有些话需要说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曳的声音才在清冷的空气中响起。
“你们是谁?”
“如你所见,我们和你的老师有关联。”
眼皮微抬,游曳这才看向男子,这个人很清楚她的身份。
“我听他说起过你,是最得意的学生,有天赋有灵性,只是缺乏感情。”
游曳敛了一下眉头,男人这才开始自我介绍。
“这并不是我们初次见面,你不记得也正常,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你的老师代号b,我是a。”
缓缓抻大双眼,游曳脸上出现少见的明显震惊,“你是a?”
她听说过那几位创始人,a到g的代号总共七人,后来进入的人不可沿用的代号也只有这七个,其他多多少少都有重叠以至于需要加上数字加以区分。没想到排第一的人现在竟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就跟做梦一样。
“确切地说,我是a的代行者,其实a已经去世了,只是没人知道。”男人简单做了一个解释,“还存活的五人,基本不会露面,各自划分出明确的势力范围互不干涉。“
“a……是背叛者。“游曳的语气不太肯定。
男人不由笑了,“你的迟疑就说明他不是,他是自己选择藏起来的,为了他们共同的信念,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叛逃者吧。”
“他要保护你老师留下来的东西,你也是其中之一,也许我们出现得有点晚,其实本想不接触的情况下保全你。”
说到这里,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忧虑,“可惜鹿鸣的执念太深,这么下去不管是你还是他,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游曳不相信只是“保护”这么简单,能藏起来十几年并且后继者依旧在继续的事业,必然是隐秘而沉重。
男人突然欣慰地笑了笑,他看起来只比游曳年长几分,但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你确实值得黑镜投入那么多关注,既然已经以这种方式见面,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目的只有唯一一个,就是摧毁他们当年一手建立起来的那个帝国。”
游曳收紧眉心,冷静地说道:“你找申鹿鸣合作更好。”
男人却轻轻摇头,“他在做的是吞并,而不是摧毁,这个组织不应该存在不是吗?”
“当a和你的老师幡然醒悟时,为时已晚,早就变质了。”
“为什么是我?”游曳不解,她只是一个小角色,不认为自己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你……”男人欲言又止,顿了顿才斟酌着措辞说道,“我希望我给的不是什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重担,而是一个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你刚醒来时的神情我在别人身上见到过,从他那里受到很深的伤害吧?这件事我没有立场评判什么,只是不想看着你把自己逼入绝境。”
“报复也好,歇斯底里也罢,你需要宣泄。我和你的老师同辈,愿意的话,和我说说吧。”
“……”
该从何说起,游曳不知道,她甚至都不太清楚这种强烈的情绪是什么,本能去抵抗把她带入深渊的力量,换来的却是黑暗中更加空虚的寂寥。
硬要说的话,就是她世界里的那道指路的光消失了,从源头到光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她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不知是因为没有进食而缺乏能量,还是无力去说自己的感受。
“慢慢说,我们有很多的时间。”
——慢慢说,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脑海里闪过恩师说过的这句话,游曳的眼眶瞬间凝聚起一股酸意。那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愿意开口的时候,不管多长他都会聆听。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温热的液体啪嗒啪嗒掉落在被褥上,洇湿了一圈又一圈。
她抬起手接住两滴,陌生的触感,陌生的温度,原来人真的会无意识落泪。把心中拥堵的那些东西倾泻出来的话,还会剩下什么?
没有给游曳递纸巾或者手帕,a就是希望她能发泄出来,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我,想结束这一切,出发的地方是哪里都无所谓……”声音有些颤抖,但始终只带着很轻的哭腔,眼泪和情绪仿佛是切割开的,她忽然刺痛般敛眸,“可是,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不管是哪里,哪里都没有,没有可以回去的路……”
魔怔地重复这句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放大情绪,逼迫自己释放出来。她猝然单手捂住眼睛,满溢的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一滴一滴,连成线,就无法停下来了。
但自始至终,a都没有听到哭声,他有点心疼面前这个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痛楚的孩子,她甚至都忘记哭泣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忽然有些后悔邀请她加入,也许他不给希望会不会更好?
从房里出来,a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凝重。社会人也不言语了,呆呆望向窗外,难得的安静。x已经离开,他说过会再来,莱昂不见踪影。
片刻后,a开口说了一句,“退了这房子,我们该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