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过耳,完成修复的机械师们在船员的感谢声中回去,船终于重新动了起来。
迎面扑来的海风更猛烈了些,仿佛连同人的理智也能一并卷去。
“……”转过身来,游曳定定望着眼前的人,薄唇微翕,却无法反驳。
陆天海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说道:“在他面前一个样子,在我面前需要另一个样子,所以才找我借假发是吗?”
游曳皱眉,虽然对方说的是事实,但她没点头。
“不说话,这件事就能翻篇了?”陆天海骤然敛起所有表情,冷漠森然的眼神背后撕扯着极致的怒意,突然两步上前,一把拉过游曳往船舱里走。
游曳本能想挣脱,但发现根本挣不开,她头一次意识到她与这个人力量上的悬殊。之前那几次交锋,全是让着她吗?
踢开其中一扇舱门,大明星将人甩进去后,又牢牢摁在冰冷的墙壁上。
游曳吃痛地瑟缩了下肩膀,脑海中警铃大作,她必须说点什么,对方这次的愤怒不同以往。
可她还没能做出反应,浓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瞬间不敢动了。
近在咫尺的狮瞳,在舷窗的光影流转中隐隐闪出金棕色,紧紧盯视着面前的女人。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喜欢角色扮演?”
“……不是。”游曳稍稍偏过头,但立刻被一只大手掰正。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陆天海此时就是一头炸毛的狮子,低吟着要夺回主权。
凛住呼吸,游曳只能以此来缓和心脏的跳动,胸腔不再起伏,却是越发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微垂的眼皮抻张,她该如何回答?
陆天海已经气得有点快控制不住自己,咬牙启齿道:“每次你一沉默,都给我一种我在欺负你的错觉。你知道现在是你在欺负我吗,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心里怎么想的,直接说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游曳还真的直接开问,只是这个问题问得大明星既好气又好笑。
“你试试被人这么放鸽子,再看到对方堂而皇之出现,谁还能笑脸相迎?”他烦躁地扶额,继续说道,“合同里有一项明写着的吧,你需要随时随地向我汇报行踪,你做了吗?最近给了你太多的自由,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游曳自是没忘,只是以为已经不需要再用那份合同来约束双方的行为。她顿了顿,冷淡问道:“我提前说,你就会应允吗?”
“不会。”陆天海斩钉截铁否决。
“那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游曳的语气逐渐变得强硬。
陆天海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不是‘要’,而是‘必须’,你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是否在‘必须’的范围里,我自己清楚。”正正迎上对方的审视,游曳的目光也慢慢变了,那些浅淡的无谓里,开始凝聚起执着。
大明星微怔,却是自嘲般笑了笑,“这是什么话,像话吗?”
游曳挺直着背脊,敛容说道:“你昨晚说,让我好好想想契约外所做过的事情。”
“那又怎么,想好了吗?”陆天海其实已经不记得说过这句话,看到女人整个沉下来的神情,眉心皱得越紧。
短暂的沉默,游曳默默握起藏在身侧的手。
“我们越线太多,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有各自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秘密。所以,没有必要假装什么都知道。”难得说了长句,游曳刺痛一般瑟缩了下瞳孔,“各自安好,才能全身而退。”
游曳此话一出,陆天海好一会儿都没吭声,逼视着对方的目光却是一变再变。他很困惑,愤怒,也神伤。
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却比海水还要冰凉,片刻后,戛然而止。
“我以为,你是能养熟的家猫,到头来只是养不熟的野猫。”
表情藏在阴影里,陆天海忽然收敛起所有气息,让游曳有点不安。
她艰涩地开口:“人和猫没有可比性……”她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句。
“别说了!”
“砰”一声巨响,大明星一拳砸在墙壁上,就落在游曳颈侧,瞬间传导的震动,震荡着她的身体从头到脚。
“啧!”他即刻抽身,头也不回地开门走出去,游曳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对方是以什么表情离开。
“……天海?”从刚才开始,看到两人气氛不太对地进来,闻人远就跟过来了,被那一拳头的动静吓了一大跳,但等看到出来的发小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才真的被吓到,竟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陆天海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往纵深处走去。
闻人远皱起眉头,马上推开即将关上的舱门,就看到游曳摇晃了一下,贴着墙壁坐到地上。
“游曳!你没事吧?我看看,他即便再生气也不至于犯浑,没对你使用暴力吧?”
“……”脸色有些苍白,陆天海转身那一刹那,游曳的世界忽然全部变成了黑色。虽然只是一瞬间的错觉,还是让她切实感觉到了那种绝望的恐惧。
她双手交握抵住额头,正好将眼睛藏起来,似乎才突然意识到陆天海对她的意义是什么,她要比她想象中更渴慕这个人,真的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了。
“他只是气还没消,过一会儿就好了,我去找他谈谈,你……”闻人远有点担心游曳的状态,不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我真的是在欺负他吗?”这时,游曳打断他问了一句。
闻人远一脸难以名状,因为游曳低着头,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
“谁能欺负陆天海啊,你别想太多。”想将人扶起来,但游曳收紧膝盖,蜷缩了起来,闻人远只能作罢,“好吧,你也冷静一下,等我回来,别乱跑。这里是海上,不比陆地。”
游曳一动不动,没再回应。闻人远出门前忧心忡忡地回望了一眼,但他现在更应该担心的似乎是陆大影帝。
找了一大圈,闻人远才在船尾的甲板上看到人。陆天海危险地坐在栏杆上,任凭强劲的海风侵袭。
闻人远无声叹息,走到他身后,“担心就是担心,那么拐弯抹角做什么?你再是这种态度,说不定人就真的被你推出去了。”
“……”陆天海没说话,眼里倒映着黑夜中深沉的大海。
闻人远也靠到栏杆上吹风,远处的邮轮与他们渐行渐远,却在这时,船身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底部发出一个很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