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红衣太监没有戴红顶冠帽,露出一头半黑夹着半白的头发,头发工整地挽成一个圆润的发髻,此人的发型正和此人的样貌一样,工整,圆润。
刘赐立马认出,这人就是李芳,他立马大喊:“李芳!老祖宗!我找你!”
听到刘赐这么喊,那白衣人停下手,回头看着李芳。
李芳缓步走过来,走近了,他看清是刘赐,是前天康妃娘娘来找他时带着的那个小太监。
李芳朝那白衣人摆摆手,白衣人放下了刘赐。
李芳笑道:“白爷,辛苦了。”
白衣人说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候了几年才碰到一个乱闯的傻子,有些烦闷罢了。”
刘赐还不太站得稳,白衣人那一劈不知用的是什么功夫,让他一下子失去气力。
李芳向刘赐问道:“没事吧?”
白衣人说道:“没事的,我看他这么瘦小,用的是隔空劲,震了震他的经脉,没真的伤他。”
李芳拱了拱手,说道:“白爷仁厚,我看东厂、北镇抚司都该和白爷学学这功夫。”
白衣人说道:“罢啦,这不伤人的功夫可比伤人的功夫难多了,还是别为难他们了。”
说罢,白衣人翻身而上,又钻入那茂盛的大榕树中,不见了踪迹。
刘赐一直扶着白衣人的手臂,白衣人一走,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李芳伸手扶住刘赐,只见他手掌宽厚有力,手上结满老茧。
李芳问道:“今天你是遇到白爷,要是遇到其他人,你此时已经魂归西天了。”
刘赐定住了心神,说道:“老祖宗,我是来问你……”
李芳说道:“你来问我你们宫婉儿的事情,是吧?”
刘赐说道:“对,方才神官监来把她……”
李芳还是没等刘赐说完,回身走向司礼监,说道:“跟我来吧。”
李芳走进司礼监,刘赐也跟着走进去。
一迈入司礼监的红漆木门,刘赐就闻到一股纸墨香气扑面而来,这顿时让他怀念无比,南京城他最爱去的那家书寓里面也是这个味道。
司礼监由一间阔大的正厅和一间阔大的偏厅组成,正厅的正中横着两长条书桌,四周都是书架和档案柜,摆满了书籍和案卷,如果不说这里是司礼监,刘赐大概会以为这里是一处档次极高的书寓。
刘赐从小读书,此时走在司礼监中,闻着纸墨香气,看着那些极讲究的桌椅,和大批的书籍,不禁感到陶醉,他真不敢相信这是太监办公的地方。
他听婉儿说过,太监中不乏博学多才之士,特别是司礼监的太监,看来此言不虚,看这房子里面的东西,就能看出司礼监里面的太监才学不俗。
正厅最里头角落的一个窗户边上挂着一个鸟笼,鸟笼里面扑腾着一只画眉,鸟笼下是一张低矮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副象棋棋盘,棋盘上是一个残局。
李芳走到棋盘前,拿起一个棋子,递给刘赐,说道:“把这个棋子交给康妃娘娘吧。”
刘赐看见那棋子,是一只黑棋的“車”,刘赐当即反应过来,问道:“老祖宗是要康妃娘娘‘舍卒保车’吗?”
李芳没想到刘赐反应这么快,不禁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刘赐压抑着怒火,说道:“‘舍卒保车’的道理是不错,但娘娘未必是‘車’,婉儿姐姐也未必是‘卒’!”
李芳原本还一直看着那残局,听到刘赐这么说,抬起眼看着他。
刘赐说道:“康妃娘娘是皇贵妃,是裕王爷的生母,如果说红‘帅’为主的话,娘娘就应该是这只黑‘将’,婉儿姐姐是康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康妃娘娘素来将她视作女儿一般,所以婉儿姐姐哪怕不是‘象’,也应该是‘士’!”
李芳看着刘赐,嘴角露出笑意,说道:“伶牙利嘴,说的倒是不错,只是凭你刚刚那一番话,就足够杀你三次头。”
刘赐愣住了。
李芳说道:“将康妃娘娘比作黑‘将’,黑‘将’和红‘帅’是对头,这等于说把康妃娘娘比作皇上的对头,这杀你第一次头。”
刘赐愣了愣,无言以对。
李芳说道:“康妃娘娘的女儿只能是康妃娘娘与皇上的女儿,那婉儿和康妃娘娘再亲,也不能和‘康妃娘娘的女儿’沾边,皇上可不会认婉儿这个女儿,开皇上和皇贵妃的子嗣的玩笑,这能杀你第二次头。”
刘赐倒抽一口凉气。
李芳说道:“这宫里,除了皇上和世子爷,皇后和几大贵妃之外,也就是皇上的血亲之外,其他的人都算不得人物,顶多算是卒子,我是卒子,你是卒子,那婉儿自然也是卒子,把婉儿比作‘象’或者‘士’,这能杀你第三次头。”
刘赐不忿地说道:“凭什么其他人就都是卒子?”
李芳问道:“大明朝是谁的天下?”
刘赐说道:“皇上的天下。”
李芳说道:“那就是了,大明朝是朱家的天下,这紫禁城是朱家的家,自然只有朱家人是人物,其他人都是供主子们驱驰的卒子。”
刘赐被噎住了,他气恨地说道:“你答应过要保住婉儿的,如今神官监怎么把她抓走了!”
李芳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了?”
刘赐愣住。
李芳说道:“我只是答应康妃娘娘,尽力而为,皇上天威难测,谁都保证不了。”
刘赐怒道:“你办不成了,也不和娘娘说……”
李芳说道:“我已经尽力而为了,康妃娘娘来找我的当天下午我向皇上说了情,皇上虽然没有答应我,但我估摸皇上的意思是赞同我说的,不会轻易动那婉儿姑娘,但是昨晚皇上去了靖妃娘娘那里,今天早上就抓走了婉儿姑娘,我估摸着,是昨晚靖妃娘娘又使了劲。”
刘赐无语了。
他看了看李芳,李芳的目光清朗笃定,刘赐从小在青楼长大,见惯了鱼龙混杂的各式人等,识人之能是有的,他觉得李芳不是那种胡诌谎话的人。
刘赐紧紧地攥住了拳头,他想起柔弱的婉儿姐姐被东厂太监蛮横地架走的情形,想到婉儿姐姐此时说不定已经遭受了折辱,他气得牙齿打颤。
李芳说道:“这婉儿姑娘确是个难得的女孩……”
刘赐怒道:“她是这宫里最难得的女孩,你是老祖宗,你怎么能让苏金水那种人肆意折辱她!”
李芳说道:“孩子,这皇宫里没有谁折辱谁的说法,能不能活下去,活得好不好,一看你的造化,二看你的本事,婉儿姑娘本事是有的,但她没那造化,这怨不得别人。”
刘赐愣住了。
李芳看着他,目光沉静,看得刘赐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