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面,琴儿已经扶着康妃娘娘出来了。
婉儿走进偏厅,看见康妃娘娘,说道:“娘娘,怎么这么早,早膳还没送来呢。”
康妃娘娘坐到餐桌前,说道:“不妨,先喝口水。”
琴儿端上一杯淡茶,康妃娘娘喝了一口,看了一眼窗外,问道:“那孩子还在捡呢?”
婉儿说道:“是啊,还捡呢,还挺耐得住的。”
康妃娘娘看着刘赐弯着背的身影,没说话。
这时早膳送来了,琴儿领着众宫女出去将早膳拿进来,那公公昨天和婉儿交锋两回,今天也没多说话了。
婉儿看着早膳搬进来,摆上桌面,小心地问道:“娘娘,是不是给那孩子吃一口,他昨天到现在都没进过食了。”
康妃娘娘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片放进嘴里,淡淡地说道:“不必了。”
婉儿也不敢说话了。
康妃娘娘又夹了一片扬州进贡的桂花甜糕,分了两口吃下去,然后放下筷子,说道:“琴儿,把那桐木盒子拿来。”
琴儿忙走进寝室,拿出一个红漆的桐木盒子,放到康妃娘娘眼前。
康妃娘娘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碎银子,还有一些闪着金光的小颗粒,康妃娘娘拿出一颗闪金光的小颗粒,那是一颗金豆,康妃娘娘将这金豆递给婉儿,说道:“看他今晚就该熬不住了,把这金粒子给他,让他收好,然后自己去内官监请辞。”
婉儿拿出丝帕,小心地接过金豆,将金豆包好,说道:“奴婢明白了。”
康妃娘娘虽然还是那么雍容美丽,但神色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态,她站起来,说道:“我吃好了。”
婉儿说道:“娘娘,你才吃了两口。”
康妃娘娘说道:“吃好了,你们吃吧。”
婉儿一把跪下了,带着悲声说道:“娘娘,你还不如直接罚奴婢们呢,你吃这两口,给外人知道了,可得治奴婢们伺候不周的罪过。”
琴儿、珠儿、环儿等众宫女也忙跟着婉儿跪下了。
康妃娘娘长叹一声,没有发火,顺从地坐回餐桌前,又拿起筷子多吃了两口,婉儿和琴儿忙爬起来伺候着。
很快,康妃娘娘又放下筷子,说道:“你们有心了,但本宫实在是吃不下。”
说罢,康妃娘娘站起来,往内室走去,说道:“我进去诵读经文,谁也别打扰,婉儿,你也别进来。”
婉儿和琴儿,和众宫女齐声答道:“是。”
众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康妃娘娘出身高贵,素来涵养极好,很少有显现出如此忧愁的时候,这让宫里的这些女孩们有些不知所措。
婉儿看了这群妹妹们一眼,走出正厅,女孩们忙跟着她走出。
婉儿走出来,转头对妹妹们说道:“都看到了吧,要知道主子的好,也要知道主子的难,这些年来娘娘什么事情都费心扛着,为的是咱们春禧宫,也为了我们这些跟着娘娘的人,今天娘娘是遇到难事了,我们都要识趣些,记着今天别胡闹了,都本分地干好自个儿的活,别大声嚷嚷。”
宫女们齐声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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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春禧宫这些年来最安静的时候。
以往,春禧宫一直是这后宫里面声量最大的地方,这宫里宫女们的笑声经常传出宫墙,引得这四周围的太监宫女侧目,这是因为春禧宫是这后宫中诸多娘娘妃子的宫中气氛最好的一个宫,康妃娘娘是后宫诸多主子中最宽厚仁善的一位娘娘,所以春禧宫里面的宫女都爱说爱笑,活泼调皮,经常闹出大声响。
春禧宫的愉快氛围让宫中的宫女太监又羡慕又嫉恨,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康妃娘娘可是皇贵妃,哪怕人们嫉恨她,但也不敢轻易说她的是非。所以虽然这宫中的人等把这快乐的春禧宫视作“异类”,但也没法对春禧宫起什么非议。
刘赐还不太了解这种情况,否则在他看来这种情况必是不可思议的。他会觉得,大家开开心心在一起,反而被你们认为是“异类”?像你们一样每天愁眉苦脸勾心斗角才是“正类”?真是变态。
但是今天春禧宫的安静在这后宫诸多看热闹的人的意料中,小玉子失踪已经三天了,各种蜚短流长在宫中已经铺天盖地,这春禧宫还乐得起来才怪呢。
每一个路过的太监都要往春禧宫里面瞅一瞅,看看里面的动静,这里可是眼下紫禁城里面最吊人胃口的地方。
刘赐也察觉春禧宫的异常了,第一个是,今天这些宫女怎么都不说不笑了,今天一大早时她们还往他的裤子淋水呢,吃了早饭后就一个比一个静默。
“我两天没吃饭了,都没愁呢,你们好吃好喝好睡的,还愁起来了,真是不知好歹。”
刘赐心里想着。
第二个是,刘赐发现外面路过的太监和宫女都鬼鬼祟祟地往这宫里面看。
庭院里只有刘赐一个人在捡花瓣,刘赐一开始还以为这些太监和宫女在偷看他呢,慢慢的才发现不是,这些太监和宫女是在偷窥什么。
经过这一天一夜,刘赐已经发现春禧宫有异常,好像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情,那小玉子的失踪好像挺诡秘的。
刘赐捡了一个上午,他看着那些宫女表情严肃,也不敢和她们搭讪,那婉儿也一直没有出现,刘赐于是一直饿着肚子干活。
终于挨到中午了,刘赐又渴又累又饿,受不了了就坐在那月季树下休息,他看见那婉儿姐姐终于出现了。
婉儿走出正厅的大门,向他走来。
刘赐忙拍干净屁股站起来,紧张地看着婉儿。
婉儿走过来,见刘赐一脸紧张,不禁笑道:“怎么?我脸上挂着刀子不成?”
她一笑,刘赐倒不知怎么回答了,只能嘻嘻笑道:“哪里……”
婉儿问道:“饿了吧?”
刘赐心想:“有这么明知故问的吗。”
他嘻嘻笑道:“饿……饿了。”
婉儿叹一声,说道:“也难为你挨到现在,听我说,实在挨不下去了就走吧,别待在这里。”
刘赐愣了愣,没明白婉儿的意思,问道:“走?去哪?”
婉儿说道:“离开这里,离开春禧宫。”
刘赐讶异,问道:“离开春禧宫?那我去哪?”
婉儿说道:“回内官监报告去,就说你干不了这差事。”
刘赐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也大概知道这宫里办事情很严肃,哪有待不下去了自己跑回去的?”
他说道:“姐姐,哪有来了还自己回去的道理……”
婉儿说道:“你叫我一声姐姐,那就听我的吧,自己回去,这是为你好,大不了给内官监打几下板子。”
说着,婉儿在腰间的香囊中拿出那颗金豆。
刘赐想的是:“我好不容易才逃脱那吴公公和李公公的魔爪,为了保住宝贝,哪能回去?一回去那两个公公立马就会把我抓去割了。”
刘赐直起腰来,挺起胸膛,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说道:“姐姐,我刘……不,我小坤子不是那种三心两意的人,既然来了这里,认了主子,我就不会走,主子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哪怕挨点苦受点累,只要是主子吩咐的,小坤子都认!”
任婉儿识人无数,但也被刘赐这义正词严的样子唬住了,她不禁想:“别看这孩子傻气,还真有点骨气。”
其实刘赐只是不想被割而已。
婉儿叹息一声:“你不知道这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走,真的是为你好。”
刘赐说道:“我不走,来了春禧宫,就是春禧宫的人!”
婉儿叹息一声,捏了捏手上的金豆,又收起来了,说道:“记着我的话,挨不住了就走吧。”
说罢,婉儿走回正厅。
刘赐看着婉儿婀娜的背影,心里已经明白,这康妃娘娘这般折磨他,是要赶他走。
他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知道大概和那小玉子的失踪有关。
他此时倒没心思担心那么多,想的只是:“看来中午又没有饭吃了……”
命苦哇!
刘赐心里悲叹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