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之后,战斗终于结束了,每个踏白军的脸上都兴高采烈,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他们哼着小曲儿,将这些西凉叛军斥候们一个个捆好,扔在一边。“嘿嘿!这下可发了大财了!瞧瞧这些战马,一水儿的西凉马!”“就是他们的铠甲太破了,没什么收藏的价值。”“收藏?收藏个屁!都给我拾掇好了,这些可都是战利品,能记功的!”
在士卒们的哄笑声中,什长们缓缓地来到赵云面前,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都伯!都弄清楚了,总共俘虏一百五十七人,阵斩三十六人,无一人逃脱!缴获战马两百三十八匹,铠甲、环首刀若干,辎重若干。”此时此刻,在他们心中,赵都伯就是一尊战神。
一个十六岁的都伯,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以六十骑兵对阵两百西凉叛军斥候,竟然能取得这么大的胜利,除了运气好以外,不能不说人家的指挥水平确实有一套!原先心里还揣着看热闹想法的几个什长,这下是真的口服心服了!这个娃娃脸的都伯,够厉害!
“俘虏们审问了没有?韩遂、马超现在何处?兵马多少?粮草多少?”赵云吐出一根草棍儿,轻声问道。“审了,韩遂、马超已经合兵一处了,人马大约有九万,马超的三万,韩遂的六万。距离此地只有四百里,粮草顶多有半个月的。”
“带上俘虏和缴获,我们立即返回长安城!”赵云霍然而起了。“可是,我们前面还有六万西凉军呢?”几个什长面面相觑了。六十人直面六万西凉军,那不是作死吗?“无妨,韩遂、马超的日子过得都如此艰难,西凉军就更不用说了。若我所料不差的话,招抚使臣大概已经到了李傕、郭汜的军中了!”赵云双目望向东方,缓缓说道。
五月初十,凉州,汉阳郡,陇县。
这是一个仅有一万人的小县城,数年的战争已经使得它残破不堪了。县城内除了几个老得走不动路的老人以外,完全看不到人影,几只野狗在四处游荡,偶尔发出几声犬吠。整座县城静寂得可怕,残垣断壁之中,到处都是灰烬和尘土,远远望去像坟墓一般。
数年以来,不是官军杀过来,便是叛军杀过去,一遍一遍,就像篦子一样,每一次都把残存的百姓们搜刮一遍,久而久之,官吏逃散,百姓们也都逃离了县城,躲进了荒山之中。那里的条件虽然比县城差上了许多,可是那没没有兵祸,没有抢劫和杀戮。
其实,凉州的大多数县城都是这般模样,除了郡治还有些样子之外,其余的县城都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不甘心饿死的人们纷纷聚众自保,在险要之处设立寨堡,据险自守,平日里耕种为生,偶尔下山打劫过往的客商。凉州的百姓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距离冻饿而死只有一步之遥了。反正是个死,早死两天和晚死两天又有什么区别?
残破的县衙内,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坐在一起用着午饭。午饭是用麦饭夹杂了野菜、榆钱儿蒸熟了捏成饭团儿,再配上一碟儿豆酱。巴掌大小的饭团儿一人两个,一眼看上去麦饭只占了四成,这还是对四个大头领的照顾,寻常的士卒只有三成。
“吃吧。”李傕伸手拿起一个饭团,三口两口吃下肚去,腹中依然鸣叫如雷。对这些无肉不欢的西凉军来说,这样的饭食顶多能扛上一个时辰。可是对此刻的西凉军来说,这样的饭食已经弥足珍贵了,便是这样的饭食,他们也仅能够支撑三天了。
“他奶奶个熊!咱们西凉军什么时候落到如此窘迫的地步了?”郭汜心头火气,一脚便踢翻了眼前的案几,他愤怒地咆哮着,在地上走来走去。即便如此,他心中的怒火也无法平息,他使劲儿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剩下的三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郭汜发疯,没有一个人上前拦阻,原因很简单,他们也快要发疯了,郭汜不过是第一个,而已!
过了好半晌儿,张济长叹了一声,轻声说道:“诸君,这几日军中谣言四起,再找不到粮食,这六万人就要散了。”“哼哼!老张,我他娘的要是有办法,还能坐在这里吃这些野菜团子吗?方圆两百里之内,连老鼠都没得一只,抢都没地方去抢呀!”李傕咽下最后一个野菜团子,用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案几,大声说道,他的两眼红得吓人,就似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连日以来的不顺,让他心急如焚,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请降的使者是五月初八派出的,当时我们离长安城还有千里之遥,现在过去了两天一夜了,想必使者快要到达长安城了。”樊稠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长安城中再计议一番,再派出使者,总得五天才能和咱们相遇,这还是在他们同意接受我们投降的情况下。”
是呀,军中存粮只有三天,靠得还是这种野菜团子,即便五日内招抚使臣能够赶到,剩下的两天难道要靠喝凉水儿填饱肚子吗?不成,绝对不成!这些西秦杂胡和湟中义从们是绝对忍受不了的!在他们简单的脑袋瓜儿里面,当兵吃粮是天经地义的,弄不来粮食,是大头领的失职,与他们何干?董太师在世之时,又何曾缺过粮饷?
“唉!还是太师在世之时好,西凉军何曾缺过粮饷?”郭汜感慨地说道。“哼哼,不是太师他老人家不在了,我说他的瞎话。现在凉州搞成这个样子,还是要怪太师!”张济愤愤地说道:“太师从来不想着力田生产,靠的就是从长安城中抢回来的老底儿。如今粮食吃完了,老巢又丢了,才落得如此地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老张说得也对,要是当时守住凉州,不东入洛阳城争那劳什子皇帝,今日哪里会吃不上饭?”郭汜用大手拍着胸脯,大声说道。“若是咱们西凉军熬过了这个坎儿,定要想着恢复生产,多存上一点儿粮食。这他娘的,天天饿得心慌,如何能打仗?”
“我说老郭,你就别来马后炮了!你的兵纪律最差,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奸淫烧杀都做了。上到五十岁的老妪,下到十二岁的小娘,你的兵都不放过。即便占了一处地盘儿,连人都没有一个,谁给你力田?谁给你种菜?依我说,西凉军最大的问题还是军纪!”张济一拍案几,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我琢磨了好几天才琢磨明白的,诸位说说是也不是?”
“老张说得对!我这几日也一直琢磨着,是这么个理儿!若不是咱们名声不好,并州军还用得着议来议去吗?若是逃过这一劫,必定要整肃军纪!”李傕大手一挥,做了结论。“难呀!”张济摇了摇头:“狗改不了吃屎,就咱们手下这些人渣儿,难上加难呀!”
正在这时,只听得县城内欢声雷动,大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李傕等四人大惊,刚要开口询问,斥候军侯跑了进来。“启禀四位大头领,大司马派出来的招抚使臣到了!还带着两千石粮草。”“真有此事?”李傕等四人立刻就跳了起来。“快快带我前去迎接!”
陇县东门外,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四人带着六万西凉军,列成大阵,恭迎招抚使臣。一刻钟之后,东方旌旗招展,号角齐鸣,一彪军马急驰而来,当先一员大将身穿山文字甲,意态豪雄。身后是八百陷阵营,个个精神抖擞,看上去如同天神一般威风凛凛。
转瞬之间,那员大将就到了四人马前,拱手大笑道:“诸君,别来无恙乎?”李傕四人抬头一看,原来是老熟人、老领导、老上司徐荣徐中郎。四个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顿时就落地了,连忙翻身下马,跪在徐荣马前拱手道:“见过徐中郎!”
徐荣伸手虚扶,大声说道:“起来吧。我有几句话要讲上一讲,运粮队马上就到,放心,误不了你们开饭的!”一听这话,这些西秦杂胡和湟中义从们立刻就喜笑颜开了,徐荣本来就是他们的老上司老领导,说话向来是算数的,他说误不了就绝对误不了。
徐荣面沉似水,威严地扫视了一下全场,他的目光犹如实质,看得西凉军个个头皮发麻。
许久之后,徐荣才开口了,他的声音威严肃杀:“你们这些狼崽子!吃不上饭了吧?饿肚子了吧?天天吃野菜团子的滋味儿不好受吧?他奶奶个熊!我原本是打算慢慢走的,等你们快饿死了再过来的!要是你们素日里军纪严一点儿,奸淫烧杀少一点儿,百姓们看到你们能跑吗?能至于混到吃不上饭的地步吗?”
“大司马已经接收了你们的请降,赦免你们的一切罪过!”一听这话,六万西凉军立刻就大喜过望了,他们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阵呐喊。“万岁!”“大司马万岁!”徐荣两手向下,示意众军安静。“你们先别忙着高兴!大司马接受你们投降,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严守军纪,和并州军一般!你们能做到吗?”
“能做到!”六万西凉军一齐吼了起来,和饿死相比,军纪算他娘的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