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饭盒在拥挤的人群中找位置坐下,以前就喜欢吃这里的油饼,用猪油炸的,混着些猪肉韭菜末,外酥内软,长条茄子也是猪油烧的,烧的足够透,酱汁够入味,吃进嘴里入口即化,软的没边了。
快吃完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在食堂门口站着个矮人半头的小姑娘正拉着厂里的人问,问完之后一双眼睛瞟来瞟去在人群中找人,李月秋低垂着眼,极快的咬下最后一口油饼。
“月秋姐!”穿着粉色上衣和蓝色裤子的李艳看到她之后,眼睛一亮,挂着斜跨包笑得天真烂漫的跑了过来,厂里人穿的是统一的服装,一整的藏蓝色,谁要穿的不同,一眼看去很容易分辨,李艳在上初中,学校在隔壁离肉联厂不远,走路花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过来。
“我找了你好久,你今咋不在食堂门口等我?害我都找不到你,只能到处拉着人问。”李艳说着视线移到了李月秋面前的铁皮饭盒上,饭盒里上就剩点烧茄子的酱汁,整个食堂都是饭菜的香气,她噘着嘴,半抱怨半撒娇道:“月秋姐,我还没吃饭呢,刚刚过来我看窗口小黑板上写着有油饼,我想吃油饼,烧茄子也想吃。”肉联厂的工人有些会给家属带饭菜,想吃特供菜速度得快,她找月秋姐找了有一会,再不去排队恐怕吃不上油饼和烧茄子了。
李月秋把铁皮饭盒收起,清亮的双眸带着疏离,抬了抬下巴,指着前面食堂的窗口,“喏,窗口那应该还有,想吃排队去打,我一会还要上工,先走了,你吃完赶紧回学校。”
她说着从凳子上起身,给没位置吃饭的工人挪位置,食堂的桌子凳子就这么有限的几张,有些工人来晚了是站在门口吃的,她得给人腾地儿。
李艳愣住了。
“月秋姐……”李艳看她走远,一时急了赶紧拽住她衣角,小声尴尬的说:“姐……我,我没带钱和粮票啊。”她身上只有出门时她妈给的一毛零花钱,但她在来的路上已经买了两根糯米冰棍吃,粮票更是没有,而且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厂里食堂的饭菜是给工人吃的,不供应给外人,月秋姐要是走了,怎么证明她是工人家属。
李月秋不说话,她10岁的时候到城里来上学,打那起就一直寄住在小叔家,将近7年的时间同住一个屋檐下,李艳比她小几岁,她把人当亲妹妹照顾,感情比旁人来的亲厚,但她想多了。
她于小叔一家只是个能给家里添进项的外人,巴不得吸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李月秋把李艳拉住她衣角的手拉开,“艳儿,吃饭不带钱和粮票那你来做什么,想让我花钱?可我也没钱和粮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个月有一半多的钱和粮票都交给了小婶,肚子饿了回家,家里有饭,饿不着你。”
李安国家面上大方,私下却什么好处都揽,上辈子她寄人篱下,心里感小叔小婶的恩,进肉联厂后工资几乎大半都交给了他们,后来他们知道肉联厂伙食好,就让李艳来肉联厂食堂吃午饭,先是几天来一次,渐渐的是每天都过来。
李艳起初不太愿意,觉得害臊,她妈在家又不是不做饭,让她不带钱不带票的上肉联厂来花月秋姐的钱,一次两次还成,天天过来这不是老赖嘛,但来了几次之后,每顿都在肉联厂食堂能沾到荤腥,比自家爸厂里食堂的饭菜好的不止一点半点,嘴养馋了也养刁了,那点小小的愧疚早没了,所以中午放学都上这来找李月秋。
现下李月秋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原地都懵了,旁边有工人听到她们刚刚的话,对着她指指点点,李艳脸色涨红,往常月秋姐都是在食堂门口等着她过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去窗口打菜打肉。
怎么突然不管她了?
这还是她姐吗?对她不管不顾,李艳心生埋怨,她还饿着肚子就这么把她扔这,在她家里吃住,竟然饭都不给她吃,跺跺脚气呼呼的跑回了家。
李月秋现在手头上零零总总有三块六毛,粮票也不多,票据再过几年全都会取消掉,但现在没有不行,得想办法赚钱赚票。
她是临时工,不能住肉联厂的员工宿舍,工资比不上正式工人高,一个月的工资到手19.84块,每个月交给小叔家8块,6块攒给乡下的爷爷,剩下的她自己留着花,虽然是自己花,但她要是置办什么或者是买什么都有李艳的一份,在肉联厂干了快一年多,手里根本没攒多余的钱,月初领工资,月末花干净。
连一颗米都没攒着。
第3章 猪肉
在水池把铁皮饭盒洗干净,李月秋直接去找了肉联厂的吕厂长,这个时候才吃完饭,厂长一般在办公室休息打盹。
“吕厂长。”李月秋轻轻敲了敲半合的门,低声问:“我是李月秋,有事找你,能进去吗?”
“进来吧。”吕厂长捧着杯茶拉开门,笑眯眯的让她进来,“刚好,我也有事和你说,厂里决定年底给你转正,文件已经下来了。”
当正式工人拿工人编制就是捧铁饭碗,收入供应有了保障,以后子女还可以顶职,吕厂长早年和李月秋去世的父亲下过乡,是好友,当初看李月秋没爹没妈,于是特意走后门给了个让她进肉联厂当临时工的机会,让她一边做一边等待机会转正,这前前后后也干了快一年,是时候该给转正了。
谁知面前的人听到转正的消息没一点喜意,反而直白的来了一句,“吕厂长,我没打算在厂里干了。”
吕厂长喝到嘴边的一口茶水呛到了嗓子,慈祥的面孔立马一变,“月秋同志,这开不得玩笑,你没听明白我刚说的?厂里要给你转正了,要转正了,你不干了?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难处了,有难处和我说,我帮你解决。”厂里每年临转正的名额紧,分都分不过来,从没遇到过一个主动说不干的人,他想起最近的谣言,不赞同的问:“你想去市里找你对象?”
“不找,我要回乡下。”
吕厂长:“???”他是不是年级大了,耳朵开始不好了。
最后在办公室里耗了将近一个下午李月秋才从吕厂长的办公室出来,吕厂长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板着一张脸的喊住走到门口的李月秋,“今天厂里分排骨,记得去领,明早过来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说罢也不等人说什么,烦心的挥挥手让人出去。
***
猪肉金贵,除了厨师和肉联厂的工人,其他家里别说天天吃肉,就是沾点荤腥都得是逢年过节或者待客的时候,而肉联厂每隔一段时间会有猪肉分,临时工和正式工都有,这也是为什么好多人挤破头都想往肉联厂钻的原因。
虽然干临时工没有退休工资,也有可能干十几年让你滚蛋,但这十几年里分到的肉却不会少。
李月秋去的不算晚,但分猪肉的案板前已经熙熙攘攘的围了一大群工人,早来可以先挑,分到的肉是最好的,后来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所以都抢着先分。
“哎,师傅,你手别歪啊!给我按着肋条砍,多砍点肉!”
“我要那带肥多的肋条!别挤啊!”
“小排肉少,给我搭点五指膘啊!”
前世遇到分肉的时候,她年纪小,又是个干临时工的,抹不开面皮,往往都是等人少些才凑上去,但现在,李月秋朝案板上挤,也不管挤到谁,看到案板上的排骨之后,飞快的指着自己中意的排骨朝砍肉的师傅喊,“师傅,我是李月秋,要这的!”那扇排骨肉层厚,隔一层薄油还连着点五花肉,下手不快不先挑,后面就没了。
手指五根白生生的尤其分明,声音清脆悦耳,人长得又俏,分肉的师傅想不注意都难,拿过旁边沾了油的花名册核对了人和她的名字,利落的从她指的一扇排骨中划下五条肋条,用草绳系好递给她。
李月秋一把接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没走,而是站在一旁等,一直等到都分的差不多了,她又重新走过去。
肉联厂的师傅刀工没话说,做活也干净,分完了肉,就开始把附在骨头上的肉一点点的分离下来,见她过来把刀尾订砧板上,用腰上的汗巾擦了擦手问:“同志,有事?”
李月秋拎着排骨站在案板前,水盈盈的眼珠盯着那些剔干净的骨头棒子,一开口带着女儿家独有的软糯,“师傅,剔干净的骨头棒子能给我匀几根吗?几根就好,我想拿回去熬汤。”骨头炖汤也是油水,不沾肉的骨头棒子最后都是这些师傅处理的,给不给人全凭他们的心情,这些师傅是老油子,面上五大三粗,但心里都有一杆秤,厂里哪个工人同志要过东西,一次两次会给,多了就没,她这是第一次要,应该能要到一些。
砍肉的师傅一时没说话,厂里要东西的人他心里有数,都是结了婚有家有口的,还没见过这么个小年轻,倒也没为难她,这些骨头棒子拿出去都是他们自己处理,于是从剔好的骨头棒子中挑了三根出来,又顺手从案板底下拿出一块单独剥离下来的猪皮,猪皮上的猪毛没褪干净,但内侧还附着一层肥肉没剥离下来,就这么给了李月秋,嘴上严肃道:“同志,下次实事求是,不打人情面。”
李月秋欢喜的点头,也确实没有下次。
她带着分到的肉去了一趟县里的汽车站,天放晴,汽车站人来人往,石林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地段在主交通要塞上,去好几个地方都得往这走,所以人流比一般的县城大,她拐到车站的后面,那里是一片开垦过的大荒地,停着不少的大货车,一些人赤着胳膊正把因为雨天囤积了几天的货卸下或是装上,干得热火朝天。
这里是赚辛苦钱卖力气的地方,一片上基本都是男人,二流子小混混乱七八糟的人也多,李月秋上辈子没来过这个地方,但记得李大有是在汽车站附近这一片地段上拉货的。
她找了好一会没找到人,反而引得一些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
俏生生的小姑娘,眼眸清澈明亮,娇而不艳恰到好处,抓着篮子的手比水豆腐还嫩,黑亮的长发干净利落的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身前,整个人水灵灵的跟朵水仙花似的。
几个穿着花衬衫的小伙从看到人眼珠就没转过,男人堆里冒出个美娇娘,笑嘻嘻的你推我我推你,撺掇着上前搭话。
“大有哥!”几辆三轮自行车并排停在不远处的树下,旁边的石头上蹲着几个人混在一起打扑克牌,其中一个就是李大有,李月秋找着了人,赶紧喊了他一声,一喊那些个想搭话的人没敢上前了。
地方吵,乱哄哄的地界,手里的扑克牌甩出去都得大点声,李大有压根没听到,还是旁边的人脸红的咳嗽了一声使劲推了推他,他反推了人一把,刚要说话,看到身后的李月秋瞪大了眼珠,猛的窜起。
“月秋,你,你咋来了。”李大有把手里的扑克牌一扔,急匆匆的上前,见旁边一溜的人眼珠都不带眨的盯着看,梗着嗓子道:“瞅啥呢,耍流氓啊!”说着拉着月秋走到人少一点的角落,焦急的问:“是不是出啥事了?”这个地界闹,都是些光身汉,他从不让人过来这边找她。
李月秋扬起眉梢,把手里的篮子塞到他手里,“没事,过来看看你,今天厂里发的,你带回去加菜。”
“不用,家里有菜,想吃只用去地里薅。”李大有没打算要,他不接篮子,但他不接,李月秋细瘦的手腕坠着沉甸甸的篮子,像是被压弯的柳枝,他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啥菜?”随手把盖在篮子上的嫩芭蕉叶掀开,新鲜的排骨带着才砍下来的肉腥味,鲜红的颜色裹着一层嫩绿的芭蕉叶,底下隐约还能看到像糍粑一样的一层莹白肥肉,他烫手般一下把篮子塞回李月秋的手里,“这些你给我干啥,你留着。”
“你拿着。”李月秋把篮子放他脚边,“天要摸黑了,我先走了,你让爷爷不用挂着我,我明儿回家。”
李大有听的稀里糊涂的,没反应过来,等拎起脚边的篮子去追人,早看不到影了。
明天回家?啥意思?他算了算日子,不过年不过节肉联厂放假了?
“吆喝,看不出来大有你小子挺厉害的,找个对象这么漂亮还赶着给你送东西,你是不是踩狗屎了?”旁边有人说话酸溜溜的,说着还上手搭上李大有的肩膀,伸出脖子去瞅篮里的东西,翠绿的芭蕉叶缝露出点篮里鲜红的肉色,“篮里啥东西……咋看着像是肉啊。”
李大有紧张的把篮子揣怀里,义正言辞的否认,“胡扯啥,馋肉眼花了吧,食品站一斤肉9毛5,还得有票,你看我是吃得起肉的样子?”
不待旁边的人接话,李大有自个接上,“我就没长成吃肉的样子,吃不起吃不起。”
第4章 窝窝头配蒜汁
李月秋回去的时候,天色暗了不少,橘红色的晚霞铺满天空像一团火烧云,狭小的巷子里不少人吃过晚饭后蹲在门口唠嗑,三三两两的几个小娃娃追来跑去的在地上滚铁环,嬉笑打闹。
这一排的连体平房住的几乎都是附近厂区的职工,住了将近三十几户人家,邻居大多认识她,见她回来笑着和她说话,到了家门口,大门是半敞开着的,她推开门进去,正巧厨房里的付双红走了出来,看到她先是极快上下扫了一眼,然后温声招呼道:“月秋回来了,先吃饭。”
李月秋喊了她一声小婶。
厨房的饭桌上,李安国和李艳端着碗在吃饭,见到她进来,李艳撅着嘴气呼呼的往嘴里扒菜然后把碗重重一放,看都不看她一眼,蹬蹬蹬的上楼回屋了。
李家家教严,饭桌上摔摔打打是要被念叨的,但李安国没管李艳,喊着李月秋坐下吃饭,桌上摆着窝窝头,一盘炒得焦黄的油麦菜,和半个煮熟的鸡蛋,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油麦菜剩着点盘子底,她坐下后付双红给她倒了半缸米汤像是拉家常一样随口问:“月秋,听说今儿你们肉联厂分排骨了,你没领到?”她们这条街住着几户肉联厂的正式职工,只要拎着肉回家,大多都知道是肉联厂又分肉了。
李月秋低头剥鸡蛋壳,鸡蛋冷了,剥起来凉腻腻的,“领了。”她不喜欢吃蛋黄,于是鸡蛋剥好后把蛋黄挖出来搁在一边。
“领了怎么不见你拿回来,最近下了几天的雨,你昨夜发烧,我还想着明早给你熬萝卜排骨汤赶凉,你是不是放厂里?明天记得拎回来,天气冷,但排骨不禁放,不趁鲜乎炖出来的汤味道不好。”
李月秋把半个蛋白吃了,然后蛋黄她吃的艰难,一股子腥味绕在嘴里,她赶紧喝了口寡淡的米汤散腥味,“我病好了,不用喝汤,排骨送回乡下给爷爷了。”
付双红一顿,“乡下?”李家分家后老爷子是和老大住的,后来老大不在了,家散了,就和老二家搭个伙食,送给老爷子等于给了老二那一家了,她回来的时候听肉联厂的工人说这次分的排骨比往常的好很多,骨小肉多。
“送乡下好。”李安国把话题绕过去,“让娃好好吃饭,净说些有的没的。”
付双红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没再说排骨的事情,男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天不亮去食品站排队都很难买到肉,每个月就指着这点,乍一下没了,她能不心疼?亏得她知道肉联厂分排骨特意去买了两个大胖萝卜,这下白买了。
“对了,月秋,我中午要做零工,忙,没时间回来做午饭,艳儿的学校离你们肉联厂近,我刚刚和她说了以后她中午就上你们食堂吃,你顾一下。”付双红不咸不淡的说着,语气依旧温和,边说边往李月秋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的油麦菜,“用了多少钱和粮票,你先记着,回头我给你拿。”
这话以前李月秋就听她说过,但也没见到真给她了。
她没动付双红夹过来的菜,看着桌前的两个人,挑明道:“我不在肉联厂做了,明天我回乡下,照顾不了艳儿。”
一句话昏暗的厨房整个都安静了下去,李安国和付双红夫妻险些以为是不是听错了,之后轮番说了许久李月秋只有一句话:我已经和厂长说了,不在肉联厂做了。
夫妻两个闹不明白无缘无故他们这侄女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劝说之后也坐不住了,都放了碗筷回了房,最后饭桌上只剩李月秋一个人,她不紧不慢的继续吃东西,碗里的油麦菜她碰都没碰,啃着手里的窝窝头。
窝窝头是用磨的很细的番薯面做的,番薯面过了好几道的细筛子,做出的窝窝头刚出锅热气腾腾拿在手上粘粘的最好吃,但放凉了之后又黑又硬,没了出锅时候甜滋滋的滋味,就算现在她重新生火加热也不好吃,她咬了两口越吃越没胃口,抬头注意到碗柜竟然没上锁,料想是付双红听到她要回乡一时忘记了,不然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偷吃,哪会有不把橱柜上锁的时候。
街坊邻居都觉得李安国一家对她不错,当初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平常家里李艳做衣裳,小婶都会也给她做一件,比亲闺女差不多,但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做衣裳的布票是爷爷攒起来的,和小叔小婶可没啥关系。
李月秋小猫叼鱼似的叼着窝窝头,打开碗柜探头探脑的看,还真是什么都藏里面,满满当当的,这个碗柜是标准的木质三层柜,白糖、富强粉、香油、各种乱七八糟的调料都塞在柜子里,中间一层的柜面上摆着半盘透着温的干辣椒炒腌肉,李月秋扫了那盘腌肉一眼,想必在她回来之前,这道菜还摆在桌上。
她把柜子里的东西看了个遍,本想把那盘炒腌肉拿出来,但最后只拿了放在碗柜旮旯的香油,动手重新生火把剩下的番薯窝窝头放灶里加热,又把挂在屋梁上的大蒜切细融之后弄了一碗熟蒜汁,热好的窝窝头用刀切片放碗里,浇上蒜汁,点两滴香油,红中带黄的香油遇水化开成薄而透明的油花,合着蒜汁香气独特,热乎乎的一碗比刚刚好吃多了。
“4号楼李家月秋,4号楼李家月秋,有你电话!”
李月秋吃了没几口就听到外面喊嗓子的,她捧着碗出去,远远的巷子口的小高楼处一个大爷举着喇叭正朝她这边扯嗓子,声音又大又敞亮,老远都能听得清楚。
“4号楼李月秋,有你电话!”
“哎,就来!”李月秋匆匆把碗放了,巷子口有个公用电话传呼站,里面有一部电话,负责这一片的街坊,距离近的都是靠吼一嗓子,她到传呼站的时候大爷正在专用的小本子上写门牌号、找谁、回电的号码等信息,本上的这些是离的远的,靠吼吼不过去,只能等他上门去通知,他看到李月秋来了,头也没抬,没怎么的搭理的指了旁边的电话,“市里的打来的。”
电话是秦伟打来的,因为文工团那边没收到李月秋的报名表。
“月秋,我托人过去,你现在把报名表给他,剩余的事不用管,你只要买了票来市里,我会去接你。”秦伟的声音透过电话筒显得忽大忽小,语气中带着细心。
李月秋静静的听他说完,“我不去市里,秦伟,我不打算和你继续处对象了,咱俩断了吧。”
埋头工作的大爷不禁抬头看向李月秋。
传呼的电话一向信号不稳定,电话那头的秦伟不知道是否全听到了,好一会没了声,李月秋想把电话挂了,但秦伟急躁的说:“发生什么了?月秋,我现在挪不开身,你等过几天我去石林县……”
“没必要。”李月秋腰肢靠在传呼站的门廊上,神情没一点儿和对象分手的伤心样,“郭晖哥全都告诉我了,你家里早给你订了一门亲事,你父母都很满意,你要还和我好,是乱搞男女关系玩弄感情。”她足尖踢了脚下的小石子,“要坐牢的。”
旁边支起耳朵的大爷这会彻底没了工作的心思,故作没在听人说话的喝了口水,电话分手就算了,竟然还有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稀奇了。
“……郭晖?”两个字反问的咬牙切齿,秦伟似乎找不到话辩解,“……那是两家大人按照自个意愿订的,老一辈的封建迂腐思想,我和她没感情,你应该能理解我的。”他指的是李月秋也和人定过亲,还是打小就订的。
李月秋浓密的睫毛微颤,眼眸似含了水汽雾气蒙蒙,凝脂块般的脸蛋抹开一点未达眼底的笑,舌尖轻轻一动,吐出两个字,“滚蛋。”
然后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