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将皇后的问候传达到了,便要退下赶回涵元殿继续照顾皇后,太后再叮嘱了几句,就打发她走了。离开时见皇子妃侍立在一侧,清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秋景柔好生客气,陪着走了几步道:“我送送嬷嬷。”
清雅赔笑:“奴婢不敢当,如今长寿宫里的事都是娘娘您在料理,皇后时常提起,说亏得有了您在,她才能安心养胎。”
秋景柔却道:“可惜我年轻且笨,不如皇后娘娘一二,也比不得皇妹玲珑聪慧,好些事都不能让太后如意,我很惭愧。”
“娘娘您谦虚了,如今阖宫上下皇室内外,谁不夸赞您贤惠能干。”清雅恭维着,已是走到长寿宫门外,再三请皇子妃留步,便匆匆走了。
秋景柔目送清雅离去,却有宫女上前来道:“娘娘,太后娘娘命太医给您和殿下开补药,请您进去听一听呢。”
“补药?”秋景柔一头雾水,进门听了,更是满面羞红,太后果然是惦记起他们的孩子了,老人家每每有些头疼脑热,就开始担心生命会戛然而止,怕等不及抱一抱重孙,怕留下遗憾。
“沣儿最怕这些东西,你哄他喝下去。”太后挽着孙媳妇的手,笑眯眯地说,“你们秋家向来是子嗣兴旺,你看皇后就知道了,我知道你很快就会为沣儿开枝散叶的。”
年轻的皇子妃为了哄老太后高兴,只能温顺地答应着,言语间却听得太医对底下负责熬药的人说:“太后的安神药是清俊理气,殿下与皇子妃的补药药性炙热,你们切不可弄混了。”
秋景柔眉头微微颤,起身道:“皇祖母,殿下他不喜欢药味,在安乐宫熬煮那气味久久散不去,他必要心烦。可否每日为您熬药时,在长寿宫里也把我们的补药熬好了,我送到他面前,他就没有不吃的道理了。”
太后连声答应:“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就好了。”
转眼已是二月下旬,皇后在太医和皇帝的精心照顾下,又有儿女在身旁解闷取乐,消渴之症虽未得解,身体也还撑得住,只是每日克制饮食,越发比孕前更消瘦,叫皇帝愁眉不展。
再者,大齐皇朝到了二十一年,虽比初年更加稳定繁荣,可历朝历代朝廷官场里难免的弊端也渐渐显露,想要国家长治久安,想要朝廷和皇室能代代相传,今早将蛀虫驱逐,不叫他们钻到根里去,是眼下当务之急。可官员之间党羽纠结,二十年来各派势力也已十分成熟,牵一发而动全身,让皇帝好生为难。
前朝有大事,后宫牵挂蜜儿,短短几个月,皇帝像是老了几岁,珉儿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只盼着自己腹中胎儿平安,盼着自己平安,好让他展颜。
偏偏这个时候,太后病倒了,原本安安乐乐颐养天年的人,吹不着风淋不着雨,冷热时刻都有人惦记,一年到头也病不得几次,才能有这长寿的好福气。近来不知是不是真真的上了年纪,总是头疼脑热不停,这几天长寿宫里瞒不住了,传出话来说,太后夜夜不得安眠,着急上火,甚至长了口疮。
皇帝急匆匆来探望,母亲嘴角一溜的火气,与她苍老的面容很不相符。
母子俩互相说着话,秋景柔带着宫女奉茶,只见太医也跟了来,皇帝火气好大地问着话,太医战战兢兢地辩解着,瞥见皇子妃在一旁,猛地想起太后与皇子的药在一起煎熬,忙道:“皇上可否容臣查验太后的药渣,只怕是皇子妃娘娘弄错了药。”
秋景柔一脸慌张:“太医,我很小心的。”她忙向太后与皇帝跪下道:“皇祖母、父皇容禀,皇祖母的药臣妾不敢不小心,太医这般说,若是不查清,只怕殿下他也要责怪臣妾。”
项晔摆了摆手,道:“你起来,让他去看看便是。”皇帝和儿媳妇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知道宫里人都说她好,因是淑贵妃选的人,他心里本不喜欢,自然没上过心,倒是对她的哥哥,时时刻刻都派人盯着。现在才算仔细又看了几眼儿媳妇,秋景柔貌美娴静,气质不俗,真有几分与皇后出自同族的品格,项晔心里一笑,什么同族,珉儿从不说她有什么侄儿侄女。
此时太医已经将太后和皇子皇子妃的药渣拿来查验,几个人守在门前仔仔细细地挑选,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却不得果,太医们慌得满头大汗,只能说再仔细为太后把脉开方调理身体。
太后说宫里等着皇后分娩,请皇帝不必大动干戈,是她老了身体不如从前,太医们治病救人也是靠缘分的,若是神仙似的能妙手回春,岂不是人人都能长生不老。母亲这般说,皇帝自然不会再追究,也安抚了儿媳妇几句,既然太后放心继续交给秋景柔,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恭送皇帝离去,秋景柔问了一旁的宫人:“皇后娘娘那儿知道了吗,万一娘娘要亲自来看一眼,我也好有准备。”
宫人应道:“必定是皇上拦住了,不过若两三天后太后还是这样,娘娘必然会亲自来。从前太后凤体违和,娘娘都是衣不解带地在长寿宫日夜服侍的。”
秋景柔点头,那就再等一等。
只是过了两天,太后的身体没有起色,也不见皇后驾临来探望婆婆,秋景柔等得不耐烦,不禁有些焦躁。
涵元殿里,珉儿刚刚服下抑制消渴之症的汤药,抚摸着肚子和小娃娃对话,希望他能不受药的影响,也不知道这一碗一碗的药喝下去,对自己和孩子会有多大的影响,倘若孩子将来不聪明,或是先天有缺失,就是她的罪过了。可眼下不吃药,自己和孩子可能都保不住,两弊相较取其轻,珉儿唯有听从陈太医的安排。
此时陈太医进门来,在桌上放下一只小巧玲珑的汤盅,珉儿淡淡看了眼:“怎么样?”
陈太医道:“臣也查验过药渣,并无不是,太后若服用那一帖药,本该安神凝气,但是……”陈太医揭开盖子,里头浅浅的一层乌黑汤汁,他道,“如您所料,是有人把两种药熬好后混在一起让太后服下了。这样药都进了太后的肚子,就什么证据都留不下,药渣没有差错,可汤药的味道有微妙的不同。”
珉儿扶着清雅的手坐下,显然是因为生气而动了胎气,冷冷道:“是皇子妃?”
陈太医摇头:“臣无从得知,还请娘娘细查。”
珉儿叹:“整座皇城,太后是她唯一的依靠,她若是折腾太后归了西,往后打算怎么过?难不成只是不愿伺候太后,才如此恶毒地下手?”
这里头的纠葛,陈太医都不知道了,之后则奉命重新为太后开药调理身体,由他亲力亲为,不得假手他人。
珉儿将王嬷嬷请来,问了好些长寿宫里的事,而王嬷嬷唯恐皇后责怪她照顾不力,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好些,更无意间提起皇子妃曾两度问过宫人,皇后娘娘会不会亲自去长寿宫探望太后。
王嬷嬷无心这般说,珉儿却听在了心里,等她离去后才与清雅道:“她是惦记着我去?”
清雅眉头紧蹙,心里一阵阵恶寒:“难道是想要接近您,毕竟这涵元殿,她连门都进不来。既然是淑贵妃调教的人,我们不能不防啊。”
珉儿摇头:“若一切如你我猜测的,她比她婆婆狠多了。”
清雅问:“娘娘,我们该怎么做?”
珉儿冷然:“把太医怀疑太后和皇子的药弄混的话传出去,而后静观其变,你别忘了她在宫外还有个哥哥。眼下我没精力和她纠缠,等我把孩子生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仅仅是他们,还有那个人,我也不能再由着她了。”
如此,太后的身体得到悉心调理,总算有所起色,可这样的话却传了出去,道是皇子妃粗心大意,险些害死了太后,直叫项沣面上也不好看。但他回到家就见楚楚可怜的妻子,且太医已证明不是妻子之过,又忍不住心软,后一日遇见秋景宣,说是想进宫问候妹妹,他欣然就答应了。
这天晴空万里、和煦无风,气候渐渐有了春的暖意,项元代替母亲到长寿宫看望祖母,秋景柔一路送她出门来,正遇上安乐宫的宫女来通报,说秋大人求见皇子妃,人已经在内宫外。
秋景柔立时瞥了眼小姑子,见她眸中光芒闪耀,便淡淡道:“知道了,请哥哥到安乐宫,我回了太后,稍后就过去了。”
姑嫂二人分开,项元知道秋景宣来了,脚下的路不由自主地就往那通向安乐宫的道上走,在半路的地方徘徊半天,果真见宫人领着秋景宣来,那边的人乍然见到自己,也是愣了一愣。
得到了父皇和母后的默许,不必在乎秋景宣的出身,项元再也不像之前那么扭扭捏捏,此刻大大方方跑上前,笑靥如花,浑身气质明媚灿烂,道一声:“你来了?”
秋景宣本是满腹阴沉心事,忽然见到项元,仿佛天下的阳光都聚在她一人身上,连他暗沉冰冷的心都被感染了。忙躬身道:“微臣参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