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阶级斗争为什么无比残酷?因为阶级斗争就是**裸的利益斗争。这种斗争不是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两句的意气之争,而是要把本阶级利益最大化的斗争。所以阶级斗争一旦全面化,必然会有极其可怕的杀戮。所以你们不要觉得光复会总会打跑了浙西分部之后就会收手。即便他们没有明确的理念……,不!就因为他们没有明确的理念,所以斗争与杀戮才会无比残酷,因为他们下意识的要确立一个千秋万代的秩序,他们会依靠本能趁着这场大乱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李寿显全力劝说着浙西分部的同志,希望他们能够提供光复会的全面名单。
浙西分部的年轻同志们一个个听的认真,只是没有人敢去相信地主士绅居然能够为了一己之私继续扩大杀戮的范围。浙西已经被杀的尸横遍野了,继续杀下去的结果只能是整个浙江都成为一片血海。
即便是姬晔也不敢轻易的对李寿显的意见表示明确支持,她稍微迟疑的问道:“李书记,这得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才会如何?我家就是地主出身,对佃农与农民不讲情面,这是有的。但是你说的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我不信。”
李寿显苦笑了。在相信所谓“人性”主导人行为的时候,李寿显也认为世界上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李寿显学习了唯物主义之后才发现,所有看似不合逻辑的事情都有其内在利益的驱动。这些内在利益**裸的残酷性甚至令人不敢面对,人性的黑暗与暴虐在其中展露无遗。如果不能以唯物主义辩证法与历史观来看待这些的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用理性来分辨这些。他们甚至会顽固的否认这些事情是必然存在的。
例如眼前的这些光复会年轻干部就坚决不承认。
李寿显知道这种问题的讨论必须有认识水平的前提条件,就事论事根本没有用,强行讨论起来的话,只会引发种种混乱,他也不再继续讨论这些问题,“同志们,我现在也不要求大家一定相信这些。我只是告诉大家我们对未来的预测而已。到底谁能够提供整个光复会浙江之外的名单?”
光复会的年轻干部们面面相觑,他们一来的确没有完整的名单,二来他们也不相信李寿显的话,加上光复会浙西分部毕竟不是人民党浙西分部,也没有理由向李寿显提供如此机密的情报。整个局面就这么僵持下来。
李寿显也不想催促,人民党并没有实施全面救援的打算。既然陈克都已经定调“通过这次反革命们的表现来教育全党全军”,李寿显自然不会自行其是。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是希望挽救浙西分部的年轻同志,这批同志或许是人民党在整个中国最有可能的同盟军了。如果不能扩展这些人的视野,所经历过残酷的经历也未必能够转化为这些青年的财富。
“李书记,让我们先讨论一下,看看大家是不是知道这部份名单。”姬晔用最婉转的话回答了李寿显的要求。
“好的。”李寿显答道,“如果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尽管提。”
离开浙西分部的时候,李寿显遗憾的轻轻叹口气,最后尽可能拯救光复会成员们的可能性也就在这迟疑中消失了。
在李寿显尽最后努力试图拯救的时候,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清楚逆党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在广州,在如何圈定名单方面有一些分歧。
“同盟会孙文提出了三min主义,明确指出平均地权,我觉得这与人民党也是一丘之貉,当彻底剿灭。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同盟会成员甚多,而且陈炯明陈议长也是同盟会的人。若是同盟会人人都不放过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当年咱们广东上下革命情绪极为高涨,咱们起义的时候,人民党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只是当年起事的多是光复会与同盟会的。牵连起来的话很是麻烦。”
广东情况复杂,革命党在广东分为本地革命与华侨革命两类。政见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些人盘根错节,若是一味牵连的话就是完完全全的一笔烂账。有些人不论立场如何,其背后的势力无法得罪。这让那些负责列名单的人感到相当棘手。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经过一番讨论,终于有人想通了这个关节,“那不妨这样,我们先把所有有乱党嫌疑的人都给列出。咱们自己都是可靠的,所以由咱们挑出罪不当死的。诸位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负责制定名单的这帮人都是赞叹。
有了这样的主要思路,接下来思路也变得更加开阔,“若是由我们制定名单的话,人手还是不足。我们不若各推举可靠的地方上人士,先由咱们审核。这些地方上的人士都是知道各地情况的,由他们推举地方上的名单,我们只要审核就行了。这比咱们这么做可是快得多。”
新的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只要由这些人把住审核的权力,不要杀错了不该杀的人。剩下的事情却是极为简单的。
有了法子就有人去做,广东最不缺乏民团,各商会都养的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而粤西是山区,土匪以及民团更多。民团好歹还有点子地方意识,土匪们素来是为祸一方,不久前两广地区军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广东当地人也不爱当兵。军方不得已只好招安土匪,以这帮招安土匪为主力重建广东军队。这些做刀头舔血的买卖的“好汉”们虽然上战场之后的表现尚不可预测,不过用来镇压普通人却是很有一套。
到了约定的1915年4月12日清晨,早已经布置完毕的广东新军封锁了广州等城市,而香港英军也封锁了边界。整个城中不仅出动了军队,洋巡捕们也拿到了租界名单,他们敲开“乱党”居住的房门之后,二话不说就开始逮捕人。广东新军更加肆无忌惮,他们直接是冲进“乱党住所”开始抓人。抓人之后,这些土匪为主要成员的新军就重操旧业,对乱党实施“抄家”。仅仅三天,广东各主要城市就抓了两万人,所抓捕的对象都是前革命党。
广东议会议长陈炯明万万没想到本来说要抓光复会乱党,光复会乱党没抓到几个,反倒是同盟会成员被逮捕一空。他连忙去找到广东都督陆荣廷。陆荣廷也一度是倾向革命的,在孙中山领导的镇南关起义时,陆荣廷很是向孙中山通风报信。
但是陈炯明失望了,陆荣廷一脸为难的表情,“竞存,同盟会一直吆喝平均地权,若是说他们与人民党毫无瓜葛也说不过去。而且你也知道,珠江一带的地主士绅已经不满同盟会的章程很久,只是他们多是革命先驱,这些地主士绅以前不敢动他们而已。”
“什么?”陈炯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眼睛瞪得溜圆,“陆公,这次是要剿灭人民党,怎么对广东革命党动起手来?”
“地主士绅们执意如此,我却又能有什么办法?”陆荣廷一脸的无辜。
“陆公,这可不对!”陈炯明有些火了,“若是如此办,那不是公报私仇么?”
广东议会中同盟会成员比例不小,这完全是托了广东革命党的福。陈炯明可不傻,他知道这次大逮捕已经成了一种夺权。传统的广东士绅要通过这逮捕来夺回传统的主导地位。
“竞存,你的心思我知道。不过我觉得你暂时不要乱说话,这不是没人打你的主意。”陆荣廷不想让陈炯明继续闹下去,他不软不硬的“劝诫”道。
陈炯明并不认同陆荣廷的劝告,他大声说道:“他们若是对我有想法,大可向我来。我陈炯明做事素来光明磊落,完全没什么好怕的。”
陆荣廷看陈炯明根本不听劝,只得好言相劝,安抚陈炯明。
但是陈炯明却是一个不服输的性子,看说不动陆荣廷,陈炯明就去找了两广提督张人骏。张人骏年老成精,怎么可能来掺这趟浑水。更别说试图清洗同盟会的广东本地派早就争取到了张人骏的支持。
陈炯明找不到援兵,所幸以广东议会议长的身份召开议会议会,会议上陈炯明态度沉重,神色痛苦。向广东议会成员简短介绍了情况后,陈炯明就要求停止逮捕,把广东的力量全部用在反对人民党上。
广东当地出身的议员哪里肯同意,这些革命党出身的议员多数不是有钱人,所以在政策上并不全然倾向有钱人。这些当地士绅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清除异己的机会,面对陈炯明的挑战,士绅们立刻要求重选广东议会议长。陈炯明万万想不到这帮议员们居然如此公然夺权,议会要求重选议长需要得到一半以上的简单多数议员同意即可。这些议员明显是有备而来,转眼间就有一半议员在动议令上签署姓名,要求当即重选。
4月18日下午,广东议会重选议长,陈炯明败选,地方士绅选择了前广东布政使张鸣歧作为新的议会议长。
选举刚结束,张鸣歧已经志得意满的站上了主席台,向议员们拱拱手,张鸣歧大声说道:“诸位议员,当下国家处于动荡之时,咱们若是全面依托了所谓议会的秩序那就是自取其祸。所以在下建议,议会立刻审查一些议员的通敌之罪。”
陈炯明被这话给吓到了,自己输掉议长选举或许不够意外,但是张鸣歧的表态说明他早有准备。包括陈炯明出身的革命议员们正在讶异的时候,议会大厅突然大门洞开。一群荷枪实弹的军队冲了进来。
张鸣歧冷笑道:“把那些乱党都给我抓起来!”
带头的军官一声答应,接着如狼似虎的扑向了陈炯明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