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夏岚林的印象,后来一直停顿在那个除夕夜里。白色的长袍,白色的马,在四周苍茫的白色中轻浅的几乎看不见。可是就是这样,他还是踏着马蹄声停在她的马车跟前。
夏岚林,这个纨绔子弟。她当时想。
御林军打起了戒备的军号,明晃晃的佩刀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探出头去,“住手!”
薛浩普调转马头朝她而来,神色如常地,“还有人需要告别的么?”
她看了夏岚林一眼,突然怒道:“快走开,我还要赶路!”
“他们明明是挟持了你!”夏岚林坐在马上喘息,转脸朝薛浩普,“你们为什么要抓她?放了她!”
薛浩普一颔首,“你是什么人?”他问。
“我不认识他!”
“她是我的!”
夏岚林几乎与她同时开口,薛浩普的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夏岚林捏了捏手中的鞭子,“我的女人。”
“你住口!”她急着跳下马车,几步跑到他与薛浩普之间,“你别听他胡说,我不认识他!”夏岚林,他真是不想活命了。
薛浩普的眸子中有一丝清冷闪过,看得她有些慎然,那种似曾相识的清冷,令人看来胆寒。
“看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他淡淡道,像是竭力克制着情绪,“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说明白的好。”
“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要拦在这里,你看见了这些都是官兵,他们是要护送我回家。你还是赶紧走吧,再这样拦着他们会伤害你的!”她忙不迭地将这些说完,恨不能将夏岚林直接推开。却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你说不认识我,为什么怕我被伤害呢?他们这不是护送你回家,是要带你去一个危险的地方,你怕连累我。是不是?”
她终于怒道,“你说什么我都不明白,我要回家了,你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说着转身就朝马车走去,路过薛浩普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薛浩普高高坐在马上,温丝未动。“娘娘。”他突然开口。谌凌烟的脚步一下子停在那里,雪渐渐地小了,细小的雪片凝结在睫毛上,能感觉到融化了的水珠。
“末将不是千妃的人,此次来接娘娘走,确实是受的皇命,但是皇上自始至终,是为了娘娘着想。”
她不明白薛浩普为什么要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将他们的身份这样暴露开,夏岚林有没有直接听明白她不知道,但是夏岚林一定非常吃惊。她立在原地顿了顿,终于转过身来。“你都听见了,赶紧走吧,我要回去了。”她对夏岚林说。转回身迈步欲走,夏岚林突然跳下马要将她拉住,几乎是在同时,薛浩普也纵身下马,抢先一步将她拉到身后。“娘娘!”薛浩普小声地提醒着她,“长公主勾结晋安王叛乱,京师已经被困,皇上是要末将将你送走。”
这声音这样小却又急切,寒风凛冽,几乎将这几句话吹散殆尽。她觉得自己是听明白了,又根本不信。薛骁,大薛宫,都与她无关了。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陆现瑜也说过京城被困,最终都是不可信的。她心底也存了个小小的侥幸,侥幸这不是真的。
夏岚林的长靴在雪地里踩出一串凌乱的脚印,最终被几个御林军拦在一边。“你不过一个弱女子,你也不是来金陵游玩的,他们是强迫你的,是不是?”
这样急切的语气,这样一个人。连他也不信。她突然想笑,嘴角不自觉就浮起笑意来,“是,我不过一个弱女子,今天这样,完全是被强迫的。就是这样,那你想怎样呢?”
御林军将他牢牢禁锢住,容不得一点的挣扎,她看了看他明亮却闪烁着吃惊与绝望的眸子,朝薛浩普道,“走吧。”
不过一个弱女子,今天这样,完全是被强迫的。
坐回马车上时她还在回想这一句,觉得自己的这条路,走的真是无奈的很。薛浩普要将她带到哪里她一点也不知道,大约是怕再出现夏岚林这样的事情,这一路赶得很是急切。马蹄踩踏着新年的大雪,重新带着她,走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马车里灯火明亮,她看见薛浩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干咳一声盘腿坐在马车令一角,“娘娘。”他道。她满脸防备地看着他。“那年你深夜想要出宫,被皇上拦截下来。”他自顾道,“你为了挣扎,不惜从辇轿上跳下,还受了伤。”
这样的旧事,他竟然也知道,她忍不住去听,面色却是如常。
“皇上说你看来温婉,实际性子刚烈倔强的很。打那以后,凡事从来不会*迫你,几乎是任由你做一些事情。可是这次,他下了命令,要末将一定将你带出金陵。”
她淡淡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么?”
薛浩普抬眼看她,像是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娘娘信不信的,不是末将的话,而是皇上。”
她将脸偏向一边,“我只是一个奴婢,对于皇上,不敢有什么信与不信。”
薛浩普有片刻的沉默,又开口道,“娘娘,皇上他一直很惦念着你。这次京城被困,皇上没有要御林军在宫中保护,而要末将立即启程来将你带出金陵——娘娘,皇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她突然斜眼看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诮,“薛浩普,你倒是难得说这么些话。”他一愣,又听她道,“你们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怎样处置,我都不管。只是不要再伤害我周围的人了。至于其它——”她冷冷道,“我不会再信。”
“你说的‘周围的人’,是刚才那个人么?娘娘,你怎么……”他语气中出现一丝愠怒,“你是我朝的皇后娘娘……”
“住口!”她打断他,恼意不自觉地浮现,“我不认识那个人,即使熟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是什么皇后娘娘,只是一个被遣回金陵的奴婢,一个奴婢认识谁,又不认识谁,难道也要受人管制么?”
薛浩普大约难得见她这幅色厉内荏的模样,张张口,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就这样各自坐在一角,随着马车一路前行。她心头的愠意渐渐平歇下来,脑海里一边是夏岚林今日的模样,一边是薛浩普欲言又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