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音,沙哑而又尖利,喉头中像是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徒劳地看着已经瘫坐在地上的永安公主。
薛骁已经迈步将她护在怀中,试图离永安公主远一些。她混混沌沌地看着四周变得混乱起来,张张口,在他耳中说了句几乎低不可闻的话。
“救救孩子……”
孩子。
永安公主是这样一个一直为权力所迷惑的女人,在她无上荣宠的生活之中,永远觊觎着高高在上的皇位。她认为那是她的东西,她便一定要得到。可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
她不顾即将临产的身体深夜闯入大薛宫里*迫她交出虎符,欲图胁迫皇帝退位。这样的意志她也说不清是来源于对权力的渴望还是一种对于薛山王朝落于他人之手的不甘。只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谌凌烟本能地想去要保住那个孩子,一如她当年想要留住自己的孩子的心。薛骁好似在与她说些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太清了,耳中只有哄哄乱乱的嘈杂声,夹杂着永安公主的呻吟,杂乱的脚步声,一起迎面侵袭到她耳中。薛骁的模样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最后转脸去看了看瘫坐在一旁的永安公主,终于渐渐地没有了意识。
谌凌烟记得从前自己睡觉,总是睡得极好。旁人说所谓的梦境,有喜有悲,有惊有吓。而她却总是一晃而过的几个模糊印象,睡梦香甜。可是渐渐不知从何时开始,睡梦中总是多了那么几个人,那么几段的陈年往事。
譬如她又梦见广陵了。
广陵春日里扬名整个大薛朝的琼花节。她在开满雪白琼花的树下奔跑着,兴致勃勃,像是从前的每一个时候,她跟在陆现瑜身后打闹的情形。琼花的落瓣像是雪片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将眼前变得朦胧一片。在前方躲闪的人好似停下来,她边跑着,只觉得离自己愈加的近。
那人一袭明黄色的袍子,似曾相识地,转了脸看她。突地换了她一声:“烟儿。”
“皇祖母。”她开口唤她,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没法发出来,只是徒劳地动着嘴唇。太后的叹息声再次响起:“隆儿,你这样子,真是比不上永安一半的凌厉。”她一惊,恍惚间好似看见永安公主魅惑的笑容来。
“你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太后的手抚在她的肚子上,却是平平坦坦地,太后肃色看她,“孩子呢?”
孩子?她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一时茫然地,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孩子在这。”永安公主自得地挺着肚子走过来,一张明艳的脸上笑意肆意,“立嫡立长,本宫肚里的孩子,才是皇嗣!”
她惶然地去看太后,试图解释什么,却被太后狠狠推向了一边,“永隆,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是啊,她辜负了太后的寄托,就这样一步步滋长了永安公主无穷的野心。
梦境这样长,这样令人焦虑,她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地像是在所有的记忆里来回飘走,却无法停留一刻去挽留些什么。所有过去的事情,逝去的人,都像时光一般,从指间溜走。
她想醒来,却愈加昏沉地陷入了无尽的梦靥之中。这样的滋味难受得让她几乎哭出来,她鼻头酸酸地,却总是发泄不出来一般。原处有婴孩的啼哭声,一阵阵渐渐的清晰,她觉得自己也终于随着一起哭了出来,铺天盖地的倾泻着那些悲伤。
“恭喜驸马,是个小翁主!”
“是的是的,和公主一样漂亮,奴婢抱来给驸马看看!”
……
“公主很好,母女平安……”
是那个宫的宫女这样的吵?她觉得疲惫不堪,方才的情绪还郁结在心头,却又被这样的杂乱声吵得不得不平静下来。
“驸马,您不能进去,皇上下了旨……”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正在昏迷中。”
她忍不住动了一下,试图将这些嘈杂声给平歇下来。有凌乱的脚步声想起,珠帘撞击出沙沙的声响。“皇后娘娘?娘娘好似醒了!快叫太医……快告诉皇上……”
她终于睁开眼,有些愠怒地看着周围,想找出方才声音的来源。却第一眼看见薛骁走进来的身影。“烟儿?”他走到她床边坐下,语气却是寻常地,“醒了?”
隐约又传来一阵浅浅的婴孩啼哭,她蓦地反应过来,张张口,“孩子……生了?”喉头却沙哑地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响。
“先别说话。”他道,“你被她刺伤了喉头,险些失了性命,还关心这些做什么?”他语气中有些生气地,“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留她!”
她一惊,捉住他的手摇摇头,像是乞求地看着他,口中做出了“不要”两个字来。
他眉头没有舒展,微微一叹息,“你不要说话,我也如你的愿,将孩子留下来了。”眼角突地出现了一丝轻柔,“是个女孩,以后,你有凝容,还有一个她。”
她心中砰砰直跳,努力去回味他这话的意思来,突地脸色大变,握着他的手指紧了紧,“皇姐……”
“朕知道你不愿意杀她,但是她果真是不能留了。”他沉色道,“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她还想说些什么,门外突地响起一阵嘈杂声,“驸马您不能进去!”“驸马……”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乔驸马一身戎装地出现在寝室之中。他怒喝道:“大胆!”内侍已经慌忙上前去拦在门口,他也警备地站起身来立在她前面。
“皇后娘娘!”乔驸马突地丢下手中的佩剑跪下,“求皇后娘娘让微臣见一见公主!”
“长公主忤逆犯上,驸马这般是随她一起*宫来么?”薛骁冷声,“将驸马拿下!”
已经有御林军侍卫冲进门来,她突地起身拉住他,“等等!”
他有些不悦地:“烟儿听话!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过问了!”
她已经起身跪在他跟前,转眼看了看乔驸马,又仰头看着他,像是乞求,又像是决绝地摇着头。他握紧的拳头稍稍松了些,低头看她,“朕有的时候,真是不知拿你如何是好。”抬头朝乔驸马道,“若不是皇后求情,朕根本就不会让她将孩子生下来,何来的你此番闯进宫来。你们真是太过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