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人捂住了口,她只觉得脚步轻软,心头的酸涩直涌进脑中。这个为了嫁给薛骁为妃而不惜发动两场战争的赫巅公主,这个曾经是赫巅最为尊贵美丽的公主,究竟是为了什么,得以在深宫之中,这样一点点耗掉自己如花一样的美好年华?
她喟然,恍惚间想起自己来。
岁月是一湾永远不能逆流的小溪,纵使景色再美好,也无法重新驻足一看。
她原本隐隐慌乱地情绪变得焦躁起来。太医院的太医们在外间低声研究着什么,愈加令她心烦。紫千一反常态的态度令她不得不生疑惑,她究是知道了,还是因为别的?
龙床上的薛骁依旧在昏睡,他短暂的清醒令她心安过,可是这下的沉睡却让她再也不能平静。她死死盯着他守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又失去些什么。
就这样一边胡乱地想着,一颗心像是悬在半空中,久久都在一种不得安生的状态。
紫千别有意味地笑容浮现在脸上,“谌凌烟,到了如今这一步,你才这样为你的大薛朝劳心伤神,不觉得太迟了么?”
她一动不动地看她,她身上正红的宫装直刺得人眼睛疼,那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着的正红,紫千在大婚之时穿过,而今又着在身上。她的艳丽像是一种蛊,足以魅惑任何一个人。
“皇上现在昏迷不醒,你以为这样一直隐瞒着就可以吗?你是谌凌烟,不是谌太后,你不可能像她那样将大薛朝拯救回来。一个连子嗣都没有的王朝,还凭什么能所谓的‘千秋万代’?谌凌烟,一切该是谁的,都该尘埃落定了。”她眼里溢满了野心勃勃的意味,“赫颠的大军正在集结,不日就会踏东征的路途。这里,这个大薛宫,将变成我赫颠的皇宫!”她发出一阵轻狂的笑声来,像是所说的一切已经唾手可得。
她只觉得后背已经有汗渗出来。秋日的夜这样冷,那汗占着衣裳黏在后背上,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动一般。
紫千美丽的脸上付出肃杀的神情,愤恨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谌凌烟,你们怎样对我的,我一定也加倍让你们还回来的!”
“不!”她惊呼着扑出去,迎面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倒下的瞬间被一瞬光惊醒。她脑袋昏沉,发现自己正趴在薛骁的床边。是一场梦境。
有轻轻的叩门声,她警觉地想要站起来,腿却酸麻的厉害。薛浩普轻轻推了门进来,小声道:“娘娘,凤栖宫的夏儿求见。”
“什么时候的事!”
“天刚亮的时候。奴婢也觉得后怕,就……”
她无心再听她说下去,转身就朝殿外冲去。
谌洛仪,他竟然趁这个时候将凝容带走。真是悔不该,将凝容交给夏儿。她早就该明白,这些年来,夏儿最忠心不二的,就是谌洛仪。
谌洛仪,谌洛仪,若你伤害凝容分毫,怨不得本宫心狠。
她只觉得绝望再次涌上心头,裙角的石榴玉珠子撞击的汉白玉阶梯沙沙乱响,一如她此刻凌乱的心境。她能去哪找回他们?去哪?
尧舜殿里还躺着性命垂危的薛骁,令人一刻也不敢松懈,她惶然地转回身去,试图在浩大的院落里一眼找到薛浩普。
他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脚步匆匆地上前来,“皇后娘娘!”
她失魂落魄地看他,一时只顾道,“凝容,凝容!”
“娘娘,世子在尧舜殿,末将特来请您过去!”他一行礼,铠甲咔嚓一声,惊得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只以为自己听错,“凝容在尧舜殿?!”
“回娘娘,谌典司大人刚将他送了来,世子哭闹着非要见您!”
她已经顾不得再听他的话,忙忙绕过他便朝寝殿走去。隐约能听见凝容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带着愤怒,“放肆,我要见皇后娘娘,你们让我见她!”
她只觉得又急切有好笑,孩子模仿大人总是特别的快。他也从那个处处知晓礼法,在宫中天真烂漫的孩童,变成了知晓自己身份的尊贵,以此来呵斥他人的行为。
谌洛仪蹲在他跟前,一副无奈的神色,“微臣已经去请皇后娘娘了,世子稍等片刻!”
“走开!”凝容一把推了推他,他原本蹲着不稳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歪倒下来。“你是坏人!是奸臣!你胆敢绑架我!”
谌洛仪一脸讪然,想解释什么又说不出口。她只觉得心疼,一下子冲到他们跟前去。“凝容!”她惊喜地抱住他,下意识将他拉着离谌洛仪远去了一些。
谌洛仪脸色恢复如常,朝她行礼,“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免了!”她走的气喘吁吁,还是努力将自己镇定下来。“谌典司此番是——”
她的眼神中有明显的警备与疏离,熬得通红的眼眶下已经泛出乌青色,却带着一丝怒意。谌洛仪有些心疼,稍稍上前了一步,“娘娘……”
她猛地朝后一缩,搂着凝容的手臂愈加紧了紧,他不忍,“娘娘连日在尧舜殿,凝容世子独自留在凤栖宫,怕是不太安全。微臣将世子送来,是想免了娘娘担忧。”
她的狐疑有些退去,隐约听明白什么,却依旧不相信他能在凝容的事上与她站在一边。只淡淡道,“谌典司有心,为我大薛社稷劳心伤神,本宫感怀在心。”
他一时有些尴尬,顿了顿起身道,“微臣先行告退,娘娘且放心,交代下的事情,微臣都办妥了。”
她这才想起她之前求他的事情。广陵的骑兵已经安排好了,公主府被严禁,那么他这般将凝容送过来,是为了什么?
“谌典司!”她突然叫住他,“本宫有事要与你商议。”凝容不情愿地拉了拉她,她难得地一笑,“皇舅母要好好罚罚谌典司,居然敢吓我们凝容!”
他撅着嘴,像是示威一般地瞪了瞪谌洛仪。她轻轻拍拍他,将他交给内侍。
“难得还能看见娘娘有心思哄孩子。”他立在殿中,依旧是弓腰恭敬的模样,语气却是轻软,“有孩子在这里,娘娘心绪应该是缓和些。”
她有些吃惊,还是忍不住道,“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苦笑:“娘娘以为?”
“你想要他的命。”她笃定地看他,眼中顿时又有了戒备。
“据微臣所知,长公主临产期将近,却一直不询问世子消息,其中必然有蹊跷。而将他独自放在凤栖宫,实在是太过危险,万一此时有人趁机下手,娘娘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