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高鹤飞确实晕了,太太更要开口说话,薛骁扯起嗓子喊道:“骂了三爷就想溜,高鹤飞我告诉你,你七岁那年打三爷那次我也没和你算帐,今儿又来这一遭,不是爷不放你走,这仇不报,三爷这世也难为人,来人,把他先给看起来。”
进来两个小厮,都是那直眉楞眼的,没一个像小六那般伶俐,拖了人就要走,薛骁这又急了,“妈的,给他用最好的药,喂最好的饭,等他好了,三爷再来教训他,省得叫人说高三爷胜之不武,欺侮病人。”
两个小厮只唬得一楞楞,不敢拖人了,垂着双手不知道咋办,谌凌烟这才插了一句话,“去搬东角屋的春凳来,多叫两人来抬着,你们三爷既然不愿意落别人口实,你们先就听他说的办。”
呸,薛骁心里唾弃一口谌十七,你这才冒出来句人话。这边留住了一个,只看那李如月还在痴楞楞的往外走,她的眼角没扫满屋里人一眼,包括高鹤飞倒地,她的灵魂倒像是飞出了方外,雪儿连唤了几声三少奶奶也没见她应声。
“李如月。”是薛骁的声音,李如月身形分明静止了一下。
太太忙接过话,“老三,我好像听着小雅在里面唤你呢,你不进去看看?”
仿佛刚才李如月的静止只是错觉,薛骁看她青丝轻绾衬着那张雪白的面庞,心口又是这么痛,看她脚步离门口越来越近,他没接太太的话,只轻轻的说一句,“李如月,小六的事我想等他醒了再问问,鹤飞他现在……晕倒了。”
“老三,你不能再心软了!只有小雅才是真心对你好,这个女人,她要的不是你的人……”
太太冰冷的语言再次止住了高老三还想说的话,谌凌烟站在一边,静待着李如月拖曳着裙裾经过,他没有在乎其他人会不会作他想,他只想告诉她:看到了吗如月,这一切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这个犹豫矛盾的男人,不是你能托付终身的。
李如月茫然了:我一直都是在走错误的路吗?难道高家爷爷对我的好,不足以我用真心去回报他最宠爱的宝贝老三吗?
谌凌烟唇角带着不在意的笑,眸中却遮掩不住的痛楚,被李如月洞悉他无所惧怕,只要她能走出这道门,走出这禁锢她美好的牢笼,走出阴霾,他谌凌烟甘愿耗尽一生,只为博得倾城一笑。
他细眯起凤眼,两簇黑眉时而舒展,时而微皱:如月,即使你想报恩,也得对方接受才好,你们相处的方式,离得越近,伤得越重,就算是你不替你自己想,你也要替老三想,你给他指的路,他都走不通,走不到底,或走到一半,他便前功尽弃,你甘心情愿搭上的一辈子,注定也要被他的矛盾多舛的性格伤到底!
往前走,别回头,你若一回头,又要堕入无尽的苦海中……
是吧,李如月轻叹气,我早就该看清这个结局,是我给自己设了一个甜蜜的局,自陷其中而不自知,薛骁,我的三爷,我多想回头再看你一眼,我恨你,恨你长不大,恨你长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却被俗世蒙蔽。
李如月迈步踏出了门坎,四散开来的人有乐的,有无奈的,有心痛的,这一切离她越来越远,这时,自己再迈出一步,就彻底忘掉罢。
“小如月。”“小如月来爷爷这里。”“如月,爷爷将老三交给你,你替爷爷看好他。”
李如月抬起头来,四下找寻着,爷爷,是你回来了吗?
“如月,相信爷爷,老三心中有你,只是他还不知道,爷爷相信,眼前的困难打不倒你。”萦绕在耳边,是梦境,是幻觉,抑或只是李如月自欺欺人的心声。
她不再细究这些,她回头了,惊得太太一脸土色,她忽略了全部,只对着高三爷说道:“三爷,太太说得对,如月要的不是你这个人,她要的是你这颗心,既然不能强求,如月不再强求。只求三爷,废了高德的大管家位置,由高二管家接管家事;这家,如月交给您了,我会自请休书一封,届时,钗子也一并送到。”
我能坚持住,我一定能。李如月攢紧的手指尖牢牢刺入掌心,落下满目疮痍,却没有刺痛感。
这场必赢的战争被她打输了。她清楚,她没有输在谌凌烟莫名的倒头一击,也没有输在太太的笃笃*人。
她输在高老三对她气定神闲的否定,输在与他同床共枕后,两人间却无半点夫妻情谊,输在她李如月对爱情的那份自信。
迈过了那道门坎,谌红漆錾金的房门内,有高老大翁声翁气,气势恢弘向薛骁讨要银钱的说话声,有陈玉梅小人得志的笑声……孙忆芝倒没有赶着进屋去,张开嘴想对李如月说点什么,想了想又干咽了回去。
高梦恬一直是躲在屋内帘子后的,从前至后听了这出戏,一反常态她没有冲出去替她的三嫂子讨个公道什么的,一则太太是她生身母亲,二则她似乎看出来些端倪来,那个谌小王爷,他今日的做法做派无形中都降低了他自己的身份,别人也许没觉出来,高梦恬倒反复思量了几个来回。
这一路,李如月可算是走尽了悲凉。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一直不紧不慢跟了两个人,两个男人,一直默默的随她绕过雕梁画栋,曲槛门廊,直走到了三房门不远处。
即使她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她的世界里除了薛骁,已是死灰一片。
雪儿流着泪要跟着李如月一起走,被轻言拦下,柜子里丢了一张他的画像,李如月这时也无情无绪去寻找,只安慰着雪儿,道:“雪儿,你的祖父母生死未卜,你安心留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雪儿由小声啜泣哭出了声,“三少奶奶,您离了这里,有谁还为雪儿做主,您真这么狠心,丢得下这许多,自己一个人走吗?”
“不妨,”李如月欣然笑笑,揽了雪儿入怀,轻声道:“这支钗子原是高家爷爷留给我的,只是我想,三爷不想再看到我罢,就由你交给三爷。”
雪儿楞楞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抹掉一行泪,问道:“三少奶奶怎么不亲手交到三爷手里,交给雪儿,只怕会坏事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拿去给三少爷,只怕三少爷杀雪儿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