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谌凌烟在为太后准备出行事宜,时近冬日,太后年纪渐大,也不愿意待在宫中虚度,因此便要南下前往普陀山,这一去大约也要几年,太后身子越来越不好,正好借此静养一段时日。皇帝虽有不舍,却也允了,特别吩咐此事由谌凌烟上下打点。
太后前往普陀山后,已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宫里面似乎变得更冷清了。从前再怎么样孤身一人,可好歹还有太后深居在宫里面,虽太后不常在后宫之中走动着,但谌凌烟是过几日便去给太后请安,陪着她说说话,现在她走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怎能不觉得孤单呢。
今年这一场雪下的很大,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在每一寸地方,似乎要将这一年不干净的东西覆盖住。
寒气侵来,昭阳殿里里外外早已升了暖炉,好在还有地炉,外面冰天雪地,屋内却是暖如春季。
谌凌烟穿着单衣蜷在长榻上闲闲地看书,昏昏沉沉快要睡着时,身子猛地被人横抱起,谌凌烟忙睁开眼,见是皇帝,微微皱起眉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皇帝的身上还带着凉气,显然是才从外面进来,他薄唇扯起一丝笑,柔声道:“倦了便去睡,躺在这里会着凉。”
谌凌烟心中微微诧异,不动声色道:“谢皇上关心,皇上可用了膳?”
皇帝点点头,将她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褥,浅言道:“还没,想等着你一起用。”
谌凌烟面上笑得淡定,心底却在疑惑,他最近是怎么了?对她似乎越来越好,莫非...开始对秋家动手了,她神色一凛,却笑着要起身,“臣妾才用完,这就叫人为皇上准备膳食。”
皇帝微微一叹,按住她,“算了,朕还不饿,陪着你吧。”
谌凌烟嘴角微微一颤,笑得有些牵强道:“臣妾很好...”
皇帝脸色沉了沉,却不发作,叹气道:“凌烟...朕已失去了很多亲人,不想,不想再失去了。”
谌凌烟默默看着他,轻轻出声问道:“是因为六公主之事吗?皇上要节哀才好。”
皇帝定定望着她,她的清眸潋滟,透着清澈的光。他承认,他感到有些累,原来那把龙椅坐上去是那么的累呵,可却是多少人想要去坐的。月逸清与参云庄结盟一事他早就知晓,最近,月风清已经完全站到月逸清这边去了。母后离开皇宫,他曾问过太医,太医很委婉的说母后或许气数将尽,他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太医,却抵挡不住一种寂寞滋入心中去。他的手足,只剩下子清和月婉儿,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要离开他,甚至还要和他作对,这,是否就是皇帝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皇帝目光渐渐变得深邃,淡淡道:“瑾儿之事,朕只是感到可惜罢了。”想到她,便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他的心莫名紧了紧。
谌凌烟轻声叹道:“臣妾有缘见得六公主一面,如此女子...的确可惜。”
皇帝挑起眉,却沉默不语,冷冷的冬天带来的,似乎总是感伤的事情,皇帝也无心用膳,上了床拥着谌凌烟便入睡。
大雪依旧,连着下了两日两夜。
整个后宫,红墙黄瓦皆是蒙上白茫茫的雪,放眼望去,简直是一副美画。宫中有如此佳景做伴,嫔妃们以此打发空虚时间倒也还好。却不知这场大雪可苦了宫外的人。
除却京都,各个地方均有百姓冻死冻伤之现,一时不知,这场雪,是好是坏。
谌凌烟手中扶着一支颜色鲜艳的梅花,一缕淡香钻入她的鼻中,她淡淡闻着,却对着珊瑚窗外的白雪发呆。冬日若冷些,来年的春日便会得益,越冷越能冻死那些病菌,那么民间便不会爆发瘟疫之类的灾难,可若是太冰寒,却又有人抵挡不住严冬而活生生冻死。这是矛盾的,有利有弊,只能无奈着任由事情的发生。就是皇帝,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人力之外,的确还有许多是无法强制去解决的。
雕花门外有些动静,谌凌烟微一闪眸光,“何事?”这几日来,皇帝夜夜宿在昭阳殿,人人莫不以为她受尽了圣宠,几日来登门请安的大有人在,却又拒绝不得,因为每一个人的说辞都不一样,每一个人都漾着灿若春花的笑容,她有什么理由拒绝门外?
“回娘娘,洛妃娘娘求见。”容玉怯怯看了看谌凌烟,恭敬的垂着头回答。
谌凌烟蹙起眉,颇有些不耐道:“让她等一等,容本宫换了衣裳再去。”不知为何,宫里面的嫔妃们虽然都是面笑心妒之人,可偏偏对着沈宓菀,她是越来越没有耐心越来越没有好气。
或许恼沈宓菀无端污蔑她谋害帝姬,又或许是不喜她日渐改变的嘴脸。谌凌烟揉一揉眉心,旋身让雁玉挑了衣裳换上,叹了叹气,其实这宫中的女人,虽然有的心如蛇蝎,可却又都是可怜之人,她自己又何曾是纯洁良善之人呢,自己尚且不如的,又何必去拿他人说话呢。
一袭杏红色金色织锦棉群,衬得她越发的妩媚艳丽。黛蓝点崔镀金面头花上的望仙九鬟髻使得她即便站在人群之中也是鹤立鸡群,远山眉微微凝着,无尽的心事从那双明眸中泄露出来。当她见到一身素雅打扮的谌凌烟含笑走出来时,双眸一下子清冽起来,嘴角却带着温柔的笑意。
沈宓菀妙曼身姿微微一曲,娇笑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谌凌烟轻轻坐下,手虚抬道:“洛妃妹妹快起来,切莫与本宫多礼。”既然要在她面前虚情假意,她便也不会客气。
沈宓菀笑得更甜,盈盈落座,姿态轻柔,“臣妾在自个儿宫中也无事可做,便来皇后娘娘这里叨扰一番,讨些茶点吃。”
谌凌烟低低笑了起来,发上的镂金蝴蝶双衔青玉蝶的凤钗摇曳颤抖着,亦是笑得花枝招展,她的声音好似远山上的琴音,空灵而又好听,“洛妃妹妹要来,本宫心中说不出的欢喜,雁玉——”眼睛淡淡扫了一眼一旁的雁玉,“去将本宫那块儿吐月幽丝端砚拿来。”
沈宓菀不知谌凌烟打的什么主意,静静坐着、看着、心中在想着千万种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