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扶手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孔氏颤颤地捂住了胸口,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内疚还有痛苦之中,自打跟尹广泉相识、自嫁给了尹广泉生下了闺女之后,她就时常被这种内疚痛苦之情包围缠裹,不能自拔,无休无止,而此时此刻,这种心情无疑是达到了顶点。
说到底,这一切都怪她。
当初,她就不该贪恋尹广泉的温柔痴恋,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她一个固然身不由己却也着实不怀好意的罪臣之女,哪里就配得上?她就该远远儿地躲开,就不该去祸害尹广泉,更加不该步步深陷,将尹广泉裹挟着沉入这个无底深渊,更连累了他们闺女的一生。
都怪她,真的都怪她,纵使当初她是被皇后所迫,别无选择,纵使她的命就被攥在皇后手里,纵使她就是皇后手中的提线木偶,根本就左右不了皇后的想法,但是,只要她下定决心,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抗?
不就是豁出去一条命吗?原本她这个罪臣之后也是该死的,又何必为了自己这一条贱命额、留在世上祸害旁人呢?
但是,她却迟迟下不了这个决断,她不是畏死,她是……舍不得,尹广泉真的太好太好,比她遇见地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
遇见他,她浓黑凄凉的心间就被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
阳光普照,春暖花开。
最初她的任务,是让尹广泉沉沦、无法自拔,继而变成皇后的另一个提线木偶,后来,尹广泉果真沉沦深陷,只不过……
沉沦的,却不只尹广泉一人。
若是当时她能再坚定一点、或者再心狠一点就好了。
是她地贪心,毁了尹广泉,也毁了他们的女儿。
想到此处,孔氏苦涩地勾了勾唇。
……
景仁宫。
尹广泉夫妇那厢已经认定了怀仁堂的一场大火,是皇后娘娘的手笔,为的就是要更加死死拿捏他们,给他们一个重重警醒,对此尹广泉夫妇实在是受惊不小,而对于怀仁堂的这一场大火,皇后娘娘的反应亦是不小。
“你说什么?”原本还兴致勃勃修剪花枝的皇后再听闻宫人匆匆禀报之后,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剪刀拍在了桌上,冷眼看着那宫人,“你再说一遍!”
那宫人吓得脸色惨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回娘娘的话,娘娘让奴婢去打探的那家叫怀仁堂的药堂,于今日……今日清晨,不知怎么的就……就意外走水了,而且火势甚大,将周围的两家酒楼铺子都给引着了,也就刚刚才,大火才被扑灭,府尹衙门的人还在调查这事儿呢,听闻……听闻怀仁堂这一次死伤不少,具体的情况还得等府尹衙门那边查清才能知道,而那位叫……叫罗植的郎中,奴婢也打探了,据说他平日都住在怀仁堂的里面,所以这一次……只怕是难逃一死。”
“啪嗒!”
那宫人的话音一落,就听到外殿传来一声声响,顺着那声音,皇后就瞧见瑾儿正好走进来,这时候却愣在了门口,一脸受惊过度地模样,瞧着别提多可怜了,而他面前则是一只被摔得粉碎的炖盅,满地黏黏糊糊的汤汁,闻着味儿就知道是雪蛤养颜羹,皇后日日都要吃的,瞧这架势,是瑾儿来给皇后送雪蛤养颜羹来着,却被宫人的话给吓住了,以至于把手中的炖盅都给打翻了。
“瑾儿,可烫着了吗?”皇后瞧着心疼着急,赶着命人过去查看,“快去看看小公子,可烫伤了没有。”
“是,奴婢遵命。”
马上就有宫人要去查看,可是瑾儿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然后瑾儿就惨白着张脸,走到了皇后面前,泫然欲泣的一双眼可怜楚楚看着皇后,带着哽咽道:“皇祖母,瑾儿……瑾儿害怕……”
害怕什么?
自然是所谓的意外走水了。
都不用瑾儿细说,皇后心下就已然明了,瑾儿这是听了宫人的禀报,然后就想起了东宫的意外走水呢,皇后也是一样,在听到宫人提到怀仁堂走水的事儿的时候,她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子,继而就是暴怒,说起来这祖孙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太子。
因为害怕,瑾儿浑身都颤抖个不停,显然是怀仁堂的意外走水触发了他内心深处某件可怕的记忆,让他惶惶不安,皇后瞧在眼里,是既心疼又愤恨,心疼自然是对瑾儿,那愤恨呢?
当然是对太子了。
“来,乖孩子,不怕了,到皇祖母这边儿来。”皇后伸手将瑾儿扯进怀里,一边轻轻拍着瑾儿的后背,柔声哄着安抚,可是脸上的表情却阴冷到了极点。
谁会对怀仁堂下手?而且还是明目张胆、故技重施用这么一招所谓的“意外走水”?除了太子,还能有别人吗?
怎么可能?!
太子这是想做什么?这个逆子当真要跟她这个娘亲撇清关系、甚至是水火不容了吗?
自从太子选择所谓的“大义灭亲”,对陈氏一门下手之后,便就对她这个亲娘转变了态度,从前是如何的恭敬孝顺,从那时候起,就是如何地冷漠疏离,皇后自是觉得心寒不已,这就是她的儿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呕心沥血栽培出来的儿子!如今竟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但说实在的,那个时候,皇后其实并不真的恨太子,她只是怨,怨太子的冷血冷情,也怨万岁爷逼着太子对他们陈氏一门下手无情,作为母亲,即便是那样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维护太子,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旁人身上,而且她还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太子这是不得已,在那个敏感时候,的确要跟她这个出身陈氏一门的娘亲保持距离,日后,待一切都过去,待她皇儿总算能够问鼎九五,她的皇儿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会弥补她这个母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