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吧!你这没用的东西还敢跟本宫指手画脚?反了你了!”封予峻不耐烦地一脚把阿四踢开,一边冷哼着走开。
阿四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封予峻一向喜怒无常,他这个贴身侍卫身上总是新伤盖旧伤,这一脚是把之前的旧伤给踢破了,火辣辣的疼,阿四皱着眉朝回走,一边想着总这么挨打,这伤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一边又开始琢磨着离开二皇子府的可行性。
穆家大小姐给的那一千两银子,平分之后,每人得了一百二五两,再加上多年积攒,阿四如今手上也有两百两的银子了,这么一笔钱他能回老家买房置地娶妻生子,能舒舒坦坦、富富裕裕地过一辈子了,怎么都好过留在二皇子身边,不定哪天就做了二皇子的手下鬼,就跟小七一样。
小七就是之前挨二皇子三脚的那个侍卫,最终没能挨过去,扯着嗓子一个劲儿地喊疼,一会儿又胡乱地喊着爹娘,嗓子都喊哑了,最后人没气儿了,眼睛还瞪得老大,他当时就守在小七跟前,亲眼瞧着小七咽气的,那时候,他的心凉透了,从那之后,他便就开始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
不,是留条生路了。
阿四看透了,二皇子这样的主子,是不管你有多忠心耿耿的,在他眼里,他们这些侍卫下人,命贱得可比蝼蚁,他在二皇子身上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热乎气儿,他不想死,所以他必须得走。
这也是当时阿四愿意接受那张银票的原因。
阿四捂着胸口步履沉重地挪回了偏院儿,偏院儿住着阿四、小七还有贾子游,如今小七死了,这处院子便就只剩下阿四跟贾子游了。
“咳咳!咳咳!”
阿四才一进院儿,便就听到屋子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阿四没多想,赶紧上前,行至门前,轻轻扣门,一边恭恭敬敬朝里头询问:“贾先生,可是要喝水吗?”
除了咳嗽,并没有别的回答传出,阿四没多想,推门进去了,然后倒了杯茶,端进了寝房去,瞧着贾子游正躺在床上一脸痛楚地咳嗽着,阿四瞧着挺不忍的,叹息道:“贾先生,您再忍忍,等骨头长好了就不疼了。”
贾子游肋骨被封予峻踢断了两根,只能这么卧床养着,再加上他有喉疾,总是忍不住咳嗽,这便就糟了大罪了,每一声咳嗽都要命,贾子游这么硬扛着,才几天功夫人就明显的憔悴衰老了。
廖朝晖本来要派人过来伺候贾子游的,只是贾子游断断不肯,他对自己的位置一直有清醒又极端固执的认识,他在廖府就是个下人,若是再让人伺候,那岂不成主子了?所以不论廖朝晖怎么说,他到底咬死不同意,这事儿也只能作罢了,除了个必不可少过来给贾子游煎药的小厮之外,廖朝晖到底没再派人过来。
倒是阿四跟贾子游相熟之后,会时不常地过来陪贾子游说说话,也帮贾子游端茶倒水什么的,阿四话少人踏实,虽是封予峻的贴身侍卫,但是难得人没长歪,所以贾子游也愿意跟他多说两句。
见贾子游咳嗽停了下来,阿四赶紧过去给老爷子喂了几口水,然后熟门熟路地从架子上的盒子里取出一截甘草来,送给贾子游含着,贾子游一直都有喉疾的毛病,咳嗽厉害的时候,便就有含甘草的习惯。
果然,含了一会儿甘草之后,贾子游便就止住了咳嗽,阿四瞧着他面色好了些,也跟着松了口气儿,一边问道:“贾先生,您还没用午膳的吗?要不我伺候您吃点儿?正好我也要吃午膳了。”
贾子游摆摆手,有些疲倦地道:“别麻烦了,我也吃不下。”
卧病之人胃口弱,更何况还总这么躺着不动,贾子游是真的没有什么胃口,阿四又问了几遍,确定贾子游真不想吃之后,然后阿四便就起身要告辞,却又被贾子游给叫住了。
“阿四,”贾子游目光落在阿四捂着胸口的手上,面色不大好,语气中带着关切,“你这是……又受伤了吗?”
搬来二皇子府的时间不长,但是贾子游却不是个睁眼瞎,二皇子平素是怎么对待下人的,他都看在眼里,即便阿四是二皇子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但是阿四的身上金疮药的味道却从没断过。
阿四一怔,随即放下了手,随口道:“没事儿,就是刚才不小心撞柱子上了,缓缓就好了。”
贾子游没再说话,只盯着阿四一言不发地看着,只把阿四看的浑身不自在,一边胡乱地挠了挠头,一边躲避着贾子游,他觉得挺别扭,当下也没再多废话,急匆匆地就再次告辞了,结果一转身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阿四迈出去的脚都顿住了,跟扎了根似的,再也走不动了。
半晌,阿四转过身来,垂着眼盯着一脸疲倦沧桑的贾子游,默默地朝前走了两步,停在了贾子游的床前,低着头,轻声道:“贾先生,我近来总梦到小七。”
梦到小七死不瞑目的模样,梦到封予峻一脚一脚踹在小七身上的狠戾模样,也梦到自己自己变成了小七,死在封予峻的脚下……
梦里一身鲜血,梦外浑身冷汗。
阿四觉得自从小七死后,自己的胆子就变小了,其实应该是从更早的时候,从阿大、阿二、阿三接连送命的时候,甚至是自打进到这座府邸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胆小了,到如今,他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每一天醒来、每一次面对封予峻,他满腔都充斥着惧怕,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让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汗毛都跟着倒竖。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要是胆小要是怕死,也不会选择习武这条路,但是……
怎么说呢,谁想这么窝窝囊囊地死?谁想被人像蝼蚁一般踩在脚下、即便那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他惧怕并且愤怒着,可更多的却是焦灼跟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