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看白马扶舟呼吸浓重,又俯下身为他拭了拭汗,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看你也不像会自尽的人……”
她知道白马扶舟说不出话来,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帮他成功度过这个艰难的过程罢了。不成想,她这一问,白马扶舟的呼吸明显一紧,表情也似有变化,就连眼皮的眨动都比方才更快。
“怎么样?很难受是不是?你忍住。”
时雍回头看孙国栋。
“糖水。”
加了汤药的温糖水是早就准备好的,时雍扯开白马扶舟嘴里的纱布,准备喂他喝下一些,补充下能量,哪料,纱布一离嘴,就听到白马扶舟深吸一口气,“啊”的一声大叫。
时雍手一哆嗦,差点又给他塞回去。
服下糖水,时雍顺便在他嘴里喂下两粒药丸,刚要再拿纱布,就见白马扶舟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不用——”
时雍眯眼,“你确定?”
“嗯。”
白马扶舟目光越过她,突然看向祁林和宋慕漓。
“你们……快去,将药材运去公主府。”
宋慕漓和祁林对视一眼,低下头,“是。”
……
时雍心里那口气一下子松开。
事情这么顺手,她心情也好了许多。
“原来你刚才都听到了啊?”
白马扶舟嗯一声,眼皮微颤,望向褚道子处理伤口的手,又缓缓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握起……
时雍手上一紧,这才发现仍然握住他的手。
“很快结束了,你再忍忍。”
她说着话,顺便抽手,想从他掌心收回来,可白马扶舟明明受着伤,手上力道却很足,根本就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时雍再次用力。
白马扶舟轻轻嘶一声,睁眼,两束利芒对上她清亮的瞳仁。
“我是病人。”
这真是一个亲手救回来的冤家!
时雍本不是拘泥于小节的人,看他痛成这样子,索性由他去了。毕竟在后世的手术台上,医生握住病人的手鼓励,就是一桩稀松平常的事。
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白马扶舟。
他神情渐渐开,紧抿的唇角,甚至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
接下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这一台发生在古代的手术就算完成了,时雍佩服地看着褚道子,觉得他当真是外科圣手,就算去到后世,想必也不落于人后的。
“师父,厉害。”
褚道子一言不发地转身,在水盘里慢慢洗手。
水盘里的净水,被他手上的鲜血染红。
那颜色触目惊心,令人头皮发麻。
褚道子却浑不在意地转头,突然看着白马扶舟。
“这人同厂督有深仇大恨吧?”
白马扶舟双眼微微稀开一丝缝,看着他,没有说话。
时雍左右看看,“师父为何这么说?”
褚道子低低一道冷哼。
“这不是一刀,是数十刀,无数刀……”
时雍侧头看了看白马扶舟,“是,我也觉得奇怪。”
她不仅是医生,还是一名法医,对伤口痕迹的了解尤胜于褚道子,虽然方才她只是匆匆为白马扶舟止血清洗,没有褚道子用时那么长,看得那么仔细深入,但她也是发现了这个诡异之处。
那伤口不是一刀灌入身体的。
而是徐徐的,缓慢的,一次又一次……
仿佛在用长剑搅动伤口一般。
这十分令人费解。
若是有贼人对东厂厂督做这个事,侍卫不可能不查。
因此,她才会奚落白马扶舟是“畏罪自尽”。
“没有。”
白马扶舟淡淡说了两个字,双眼再次阖起,明显不愿回答他师徒二人的困惑。
褚道子扫他一眼,对时雍道:“我去开方子,随后便去公主府。他这伤要将养些日子,非一时之功。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会儿制药设备恐怕已经到了公主府,陈岚一人怕是忙不过来,褚道子去帮陈岚,再好不过,时雍也愿意他们多多接触,让陈岚不再那么孤独。
“那师父快去。”
说着,她回头看一眼白马扶舟。
“厂督大人不肯说的事情,问也无用。”
褚道子点点头,显然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扭头开外敷内服的药方去了。
……
白马扶舟的伤在腰腹部,敷药的事情是孙国栋做的,但时雍并未避讳,一直站在旁边,直到孙国栋在敷料上又裹上厚厚的一层纱布,再喂白马扶舟服下汤药,她这才拉了张凳子坐下来,为白马扶舟把脉。
“多谢。”
冷不丁听到这话,时雍愣了一下,抬头。
“不必。你为大晏运回银霜天果和紫阳冥花,本是大功一件,我救你应当应分。”
白马扶舟沉默片刻。
“若是我没有药材呢?你便不救了?”
时雍笑道:“那也会救,只是,心情不同。”
看着她脸上盈盈笑意,白马扶舟许久没有开口,直到宋慕离匆匆进来,大惊失色地禀报。
“督主,药材,药材不见了。”
第789章 诏狱的审讯
药材的失踪比白马扶舟被“刺杀”一样不可思议。
从漠北运回来,药材就放在东厂的仓库里。厚重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铁将军把门,大锁完好无损,且不说厂部有无数侍卫,便是仓库门口也不缺看守。就在这样一个守卫森严的东厂里,督主遭到刺杀差点毙命,药材被盗无影无踪,奇不奇怪?
没有人受伤。
甚至没有人察觉东西被盗。
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上,裹着厚厚的围子,如今依旧好端端地覆盖在上面,没有半点破损和狼藉。只是里头的药材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干草和落叶,将马车垒得结结实实,与他们装车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单从外观,瞧不出来。
“呵!”
时雍没有去东厂,听宋慕漓说了情况,便是一声冷笑。
“很显然,药材没进东厂前,就已经被人掉了包。”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孙国栋行医之人,听说这么珍贵的几车药材没有了,心肝都疼痛起来,满脸焦灼。
时雍看向白马扶舟,“厂督大人如此精明之人,运送的东西被人掉了包,你就半点未察?”
白马扶舟虚弱地掀了掀眼皮,说话都费力,轻轻摇头。
“不曾。”
时雍不客气地呛他,“那你就是失职。”
白马扶舟突然抬起手,捂在受伤的腰腹处,两道俊眉紧紧蹙了起来,好似忍耐着万般的痛楚,声音亦是气若游丝。
“慕漓,扶本督起来……”
宋慕漓惊讶地抬头,“督主?”
白马扶舟轻嘶一声,“本督要亲自去把,药材,找,找回来。”
时雍冷笑,“厂督大人还是好好躺着,把身子养好,想想怎么跟朝廷交代吧。”
一个连直起身子都难的人,让他去追查药材,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白马扶舟忍痛要起的举动,在时雍看来,无异于作秀。
“我看厂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那便失陪了。”
时雍不冷不热地说完,瞥他一眼,回头吩咐孙国栋按褚道子的方子来为白马扶舟煎茶护理,然后径直离去。
“站住……”
白马扶舟伸出手想要阻止她。
奈何,他伤情严重,别说阻止时雍了,连自己的身子都稳不住。
时雍没有回头,撩开帘子去得远了,而白马扶舟一个收势不住就从床上滚落下来,痛得他英俊的面孔狰狞一团,盯着时雍离开的方向,嘴唇都咬得被他扭曲起来。他赶紧捂住伤口,感觉到鲜血溢出……
“督主!”
“督主!”
“哎呀,厂督大人可莫要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