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昶气得直跳脚。
他不敢把儿子逼急了,也不好再为他找别的女人,于是回过头来,还从乌婵身上入手。为此,他找了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专门为乌婵调理饮食,一应物品无不精细,搞得整个定国公府如临大敌。
“不过,你回来就好了,往后我想吃什么,就告诉他们,阿拾说的这个吃了好。你的话,他们谁敢不信?”
看乌婵一边说,一边拼命吃零嘴,时雍笑着拍了下她的手。
“既然要备孕,忌一下口也是应当。”
乌婵眉头一蹙,眼睛瞪过来,“你也来管我?”
“还不是为你好?”
时雍笑着又塞了个糕点到她嘴里。
“最后一个。”
“唔……”
乌婵瞪着她,好不容易咽下去,顺了顺心窝,打个嗝。
“没良心的,你想呛死我?”
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儿,周明生都没有接话,也不吃东西,整个人略带拘束的坐着,和以前那聒噪的性子很是不同。
时雍与乌婵交换个眼神,又笑着喊他。
“周大头,你今儿来找我,不会只是为听我们说话的吧?”
周明生搓了搓手,脸上略带尴尬。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看看你们……”
时雍凝神看他。
几个月不见,这个原本阳刚爱笑人高马大的汉子,变得愁容满面,整个人清减了,憔悴了,脸色也差了许多。
时雍收住表情:“都没有问你,最近还好吗?”
周明生目光与她接触,又飞快地低垂下头,神态很是局促不安。
“挺好的。老样子,还在顺天府衙门里当差。”
时雍静默一下,“没去锦衣卫?”
周明生搓了搓脸,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目光满是愁绪。
“原本以为是有希望的,后来你在玉堂庵出了事,我那事儿自然也就耽误了下来。”
那时候赵胤找不着人,哪里有精力去管周明生。同时,周明生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在那个节骨眼上去找他。
时雍看着他沮丧的样子,突然叹息一声。
“你都等这么久了。说来,你也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回头我给大都督说说,是该给你安排下来的。”
“不不不——”周明生突然开口否认,脸颊微微涨红,“我今儿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神色黯淡下来,声音低沉。
“如今对我来说,去不去锦衣卫已经没有关系了。”
乌婵不解地接过话,“为何?”
周明生苦笑,垂头丧气。
“当初,我一门心思去锦衣卫,是因为锦衣卫粮饷多、威风又神气,没人敢惹……我寻思我去了锦衣卫当差,街坊邻里便不敢再嚼舌根,我娘也不会再阻止我和雪凝的婚事……”
时雍与乌婵对视一眼,心里沉了沉。
“雪凝,走了吗?”
周明生微愣,抬头看了她许久,喉头突然发哽。
“你……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时雍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透露过去意。”
周明生似乎有些不敢接受地看着她。
“阿拾,你为何不告诉我?”
时雍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有些不落忍,“一来,雪凝信任我,才告诉我这事,我得尊重她的决定。京师没有她的容身之地,那些风言风语实在杀人,她有多煎熬,你可知道?换个地方从头开始,没有什么不好。二来,雪凝变卖家什,转让辅子田产,这么大的动静,你周明生身为顺天府的捕快,居然无知无觉,你敢说你的心思放在她身上,敢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吗?”
周明生喉头哽动,说不出话。
时雍严肃地道:“女子不比男子。你受那些流言蜚语已然受不了,甚至都不敢违抗母命给她一个交代一个承诺,你期待一个女子怎么做?不管不顾,漫无期限地等你功成名就?周明生,虽然你是我的朋友,我还是得说,你很自私。在雪凝说要留下来喝我喜酒再走的那些日子,我就知道,她在等你,等你真正敢于为了她抗争,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就是要娶这个女子,不管她有什么经历有什么不堪,你都要娶她。这样,她才敢踏踏实实地留下来,跟着你一起面对。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但你没有这么做,不是吗?”
周明生的满腔忿然在时雍一句句的逼问里,慢慢变成了痛苦。
“我……我不知道她要走。我原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我去了锦衣卫,就好了。”
“不会好的。”时雍盯住他的眼睛,“你去了锦衣卫,流言蜚语一样不会少,雪凝和你要承受的更不会少。其实你心里很明白,什么也改变不了。除非,你自己想改。”
周明生哑然,突然痛苦地双手捂脸,垂下头去,声音哽咽一般说道:
“都是我不好。可是,我找不到她了。我找遍了京师,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丝踪迹都寻不到……”
吕雪凝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师,时雍确实也不知情。
去了玉堂庵,后面的事情,她就身不由己,也顾不得吕雪凝。
见状,她长叹一声,掌心在周明生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是什么时候找不到她的?”
周明生道:“我同她最后一次相见,是她来衙门找我。”
时雍和乌婵同时朝他看过去,等待下文。
可是,周明生似乎不敢看她们的眼睛,哽咽了好半晌,才开口。
“那天我当值,正因为明光郡主失踪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她突然寻来,向我打听你的下落。又红着眼问我,阿拾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我那时也不知实情,又急着去办差,来不及同她多说,只叮嘱她早些回去,不要乱跑,就匆匆同沈头走了。”
使劲搓着额头,周明生声音都变了调。
“我没有想到,那一面,竟成最后一面。”
第722章 生恩养恩
时雍看着周明生的表情,眉头微拧。
“然后呢?”
周明生道:“几天后,事情有些眉目了,我准备将你失踪的事情告诉她。在我看来,失踪也是个好消息,至少人还活着……我想,她听了肯定会好受一些。哪里料到,等我再去吕家米行,却发现老板已经换了人……有人告诉我,她变卖了家产,带着她娘走了。是在一个深夜走的,就在我去找她的前两天……阿拾,你说我在做什么?忙什么?我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周明生已是泣不成声。
“阿拾,我今日找你,不是为了去锦衣卫当差……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些日子,雪凝可有与你联络,你在外面,有没有碰见过她?知不知道她的下落?”
时雍摇了摇头,看着周明生失望的模样,不知能说些什么。
乌婵也不有些唏嘘难过。
“别难过了,若是你们有缘,会再见面的。”
时雍沉默片刻,又拍了拍周明生,“你得这样想,与其让她在京师面对过去,成日里痛苦不堪,不如让她离开,余生过得快活一些。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过得好吗?”
周明生肩膀耸动,啪啪地掉眼泪。
一个大男人,哭得伤心不已。
……
晌午饭后,时雍让予安套了车,在乌婵的陪同下,先去了一趟良医堂,拜访孙国栋,顺便给孙老爷子的灵位上了三炷香,再出来时,又去了一趟米市街,沿着河边走了一圈,看了看曾经的吕家大院和吕家米行。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早知道她要走的。
可是,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时雍还是不免难过。
“愿她余生喜乐,温暖平安吧。”
“会的。”
两人紧挨一起。
乌婵想了想,又道:“还有红玉。也不知怎么了,去了哈拉和林,也没捎个信来,怪担心的。”
时雍道:“与长公主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别的我不敢保证,我只知道,长公主这人极其护短,红玉是她带去的人,除非长公主自身难保,不然,她定会全力护着红玉的。”
乌婵勉强一笑。
“希望如此。也不知怎的,我最近常做噩梦,每次想到红玉,都会特别担心。”
“你这叫思虑过甚。”时雍望着她,展颜微笑,“说到底还是因为怀孕的事,焦虑了。你要放宽心,孩子的事,也讲究缘分。”
“我才不担心呢。又不是我想要孩子。”
乌婵反驳得很快,说到这里,脸色收了收,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
“说来,也幸亏了我公公。若不是他想要孙子,我还不知怎么对付陈萧呢。”
“对付?”时雍眉梢微沉,“因为玉令的事?”
乌婵点了点头,“今儿来找你,就想说这事。先头有周明生在身边,我不好开口……”她握住时雍的手,压低了声音:“阿拾,我怀疑陈萧早知玉令是我偷的了。”
时雍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可有问你?”
乌婵摇头,“这厮看上去蛮勇憨直,没什么复杂尽思,其实啊奸滑着呢。他不动声色,偷偷查我,派人跟踪我。”
时雍心里一惊。
乌婵这个人其实最简单,除了乌家班的人,与她过从最密的人,就是时雍自己。
如果陈萧有心调查,很容易猜到乌婵偷盗玉令的下落。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很显然,这个人极有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