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说话。”
“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雍想到久违的大婚心情,突然沉重了几分。
“我什么都不担心,就是担心我娘。”
这一路上,陈岚其实都很平静,几乎让人看不出什么悲伤情绪来。可是,她越是如此,时雍越是担心她,偏偏陈岚的性子不是个爱倾诉的,不论时雍怎么哄她劝她,她都不肯吐出半句心声。
一个人的情绪闷在心头久了,是会生大病的。
“希望在我大婚之日,看到娘开开心心的样子。”
赵胤点点头,不答。
时雍又猛地扭头,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问他。
“我有告诉过你吗?我师父好像对我娘有意思,我很想搓和他们,可是我旁敲侧击的问过我娘,她什么表示都没有……侯爷你说,我娘到底怎么想的?”
拿感情问题来问赵胤,属实是为难他。
时雍看他皱起眉头,叹息一声,本没想再要答案。
不料,赵胤突然开口。
“谁说无心之人不痴心?”
时雍微怔,看着他一脸惊讶。
咚!
庆寿寺的晚钟敲响。
仿佛,就落在人的心上。
……
……
车马行人在寺门停下。
一行僧侣迎了出来,领头的人看到赵胤下马便当先施礼。
“庆寿寺知事僧、觉远法师座下弟子慧光,恭迎东定侯大驾光临。”
慧光的身后,一众僧侣齐齐行礼。
“恭迎东定侯。”
还真有个慧光和尚?
时雍嘴角扯了扯,忍不住轻瞄赵胤一眼。
这个迎接的阵仗很是盛大恭敬,可是时雍瞧着却有些不得劲儿。
在她的印象中,觉远那个老和尚就不是一个十分讲究礼数的人,颇有几分清高自傲,更是不会做出组织正在做晚课的僧侣,一起前来恭迎大都督这等表面功夫。
赵胤似乎也有所察,平静地扫过众僧,轻抬手臂,“免礼。”
声音未落,他又缓缓道:“本座特地前来拜会觉远禅师,烦请师父通传。”
慧光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面露微笑道:
“不瞒大都督,说来着实不巧,师父自十日前闭关修禅,吩咐了弟子们不得打扰。大都督只怕要多等几日……”
时雍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望向赵胤。
怎会这么巧?
觉远禅师闭关了,山下的村民就出事了?还直指庆寿寺“奸僧”害人?
她心里越发觉得此事蹊跷。
赵胤与她对视一眼,轻扫慧光和尚。
“也好。不知禅师何日出关?”
慧光看了看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眉头不经易的皱起。
“这个……师父闭关前没有交代。开悟识道也并非一朝一夕,小僧不敢妄自猜度。侯爷若是不便,不如先行返京,待来日师父出关,小僧再行禀报,让师父亲自来见侯爷……”
赵胤沉眉,淡淡道:“本座方便得很。”
人家越是不方便,他才方便。时雍觉得赵胤这话简直是直取要害,慧光始料不及,脸色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化,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常态,笑容可掬地吩咐弟子带人入寺,安排厢房住下。
赵胤绝口不提村民之事,那三个随行的人,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谢放使眼神摁下。
不过,三人已来过寺中交涉多次,一迈入门槛,几个和尚便已认出了他们。
“慧光师兄……”
“无妨。”慧光抬手阻止,低声说:“大都督问起,照实说便是。”
……
第700章 争执
刚近黄昏,天空便已阴沉一片,禅房里的光线更是不好,掌了灯仍是昏暗。
该安置的人都安置下去了,赵胤叫谢放拿了张官帽椅,坐在屋檐下。元驰、陈萧、乌婵、谢放等人都陪在一旁,只有时雍拿了一个木墩子坐得较远的地方,看着禅房的黑青瓦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丢了儿子的村民名叫赖顺,他的妻子有眼疾,做不了什么活,一家老小全靠村里那三分薄水田和他进山行猎来养家糊口,两人膝下就那么一个宝贝疙瘩,视若珍宝。
“大都督,奸僧逼死小儿,又在您跟前腥腥作态,您一定不要被他哄骗了去,要为百姓做主啊。”
孩子掉下山崖,他们想来已经是做好了收尸的准备,只是不甘落下那口气,一定要为小儿讨回公道便是。
谢放看了赵胤一眼,轻声道:“你们不必着急,我家爷已经派人去寻。说不定令郎福大命大,就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赖顺望了望天色,说道:“官爷是个善心人,好意宽慰小的。只是,小的心下十分明白,那样高的山崖掉下去,小小孩儿,哪里还有活路……”
说着他抹起了眼泪,“我儿常年山间行走,认得路的,若他当真无事,早已寻了回来……”
赖顺三人的言词,找不出漏洞,看上去也不像作假。
那么,这庆寿寺的和尚就当真有问题了。
陈萧沉稳,元驰说话就直接许多,“阿胤叔,我看那慧光秃驴不像个好东西,要我说,把人带到面前,好好审他一审才好……”
正巧,慧光带了两个沙弥前来奉茶,元驰看到那一角僧衣,赶紧闭上嘴,瞄他一眼,倒不见多少尴尬之色,一拂袖子便道:
“我去房里瞧瞧玉姬,告辞。”
这家伙说走就走,不给人留脸面。
慧光自然也没有给元小公爷置气的道理,愣了愣,看檐下坐了这么多人,似乎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有问,一脸和气的笑。
“侯爷大驾光临,鄙寺粗茶淡饭,没什么可招待的,小僧便自作主张,将师父的雨前龙井拿了出来。师父说,这是陛下赏赐的,平常都舍不得喝呢。”
赵胤面色不变,“多谢慧光师父。”
时雍却扭头,不客气地笑问:“觉远禅师闭关,慧光师父便可以做得了他老人家的主了吗?”
慧光一怔,随即微微一笑。
“师父节俭惯了,平常衣食住行都极是简单,但他老人家有过吩咐,若是来了贵客,便捡着最好的招呼。小僧想,侯爷一行,当得是贵客了。便是师父出关,也不会怪罪的。”
时雍笑吟吟地道:“如此说来,慧光师父很得觉远禅师看重。在这庆寿寺里,就数你说话最管用了吧?”
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半开玩笑半认真,慧光即使听出她话里机锋,也不好搭腔,只得顺着她说下去。
“郡主说笑了。上有首座监院,我一个知客僧岂敢逾越。”
“哦。”时雍点点头,流露小姑娘般天真无邪的笑,“原来寺庙里有这么多规矩,长见识了。”
她看赖顺三人频频对慧光流露出愤愤之态,知道这层纸其实已经包不住火了,于是,莞尔一笑,与赵胤交换个眼神,又故作无知地询问。
“那若是有弟子犯了寺规,该找何人负责?由何人处理?”
“这……”
慧光迟疑一下,目光扫过赖顺等人,笑着道:“按说当由僧值来纠责寺中僧侣纪行操守和坐卧行立,一并对违规僧人照寺规处罚。但是,鄙寺自道常师祖以来,未设专职僧值,一惯由首座西客监寺知事等人轮值。眼下恰由小僧负责。”
说到此,他转过身去,朝众人作了个楫,再抬头直面赖顺等人,主动说起此事。
“实不相瞒,这几位施主对鄙寺可能有些误会,与小僧也有几句龃龉,想必侯爷已然知晓……”
赖顺第一个不服,大声吼道:“我儿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全部拜你们这些奸僧所赐,何来的误会?大都督,这奸僧惯会花言巧语。我们先头来寻人时,他也是如此,概不告之小儿下落,满口谎言蒙骗我等,害得我们满山寻人,奸僧心思好不歹毒。”
慧光抿了抿嘴,摇头一叹,不理赖顺,只面对赵胤等人说话。
“事由原委,诸位想必已从这几位施主嘴里听来一些,不如也听听小僧之言如何?”
断案就没有只听取苦主一方说话的,即使是案犯,也得给他说话的机会。
更何况,这里是庆寿寺,他们原本也没有完全听信赖顺等人一家之词。
赵胤眯了眯眼,“慧光师父,但说无妨。”
慧光看他面色平静,显然没有责怪的意思,明显松了口气。
“劳烦诸位再辛苦辛苦,随小僧前往藏经阁,一看便知。到底是鄙寺冤枉,还是这几位施主无良。”
看他说得笃定,赖顺等人变了脸色,警惕地看着他。
“奸僧,你又要瞎编什么哄骗大都督……”
慧光仍不理会,转身侧过,朝赵胤等人做了个“请”的姿态。
赵胤神色淡淡地起身,目光无波无澜地掠过那盏茶。
“可惜了这盏雨前龙井。走吧,瞧瞧去。”
禅房住有女眷,陈萧带人留了下来护卫,他留下,乌婵自然也不便随行,而其余人等则是前呼后拥随赵胤而去,时雍对寺中之事本就有些兴趣,自然没有错过一探究竟的机会,她推开土墩,便跟在了赵胤的身侧。
赖顺三人也一并前往。
一路上,气氛沉重,但无人开口。
时雍瞧慧光沉稳温和的模样,不由想到了慧明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