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说是奉大都督之命,前来救驾的,要闯入乾清宫去,聂武说是奉大都督之命守在此处的,谁来都不能放进去。
聂武这人一根肠子捅到底,憨直不会转弯,说了要效忠赵胤,便记牢了他临行前吩咐的话,哪怕魏州是镇抚使,也并不买账。哪怕,魏州带来的人,是他的数十倍之众。
“聂武!”
魏州气得咬牙切齿,刀尖指着他。
“不听上官命令,你要造反不成?”
聂武咽了咽唾沫,心里点有犯怂,但是看着气势汹汹的魏州,总觉得只要扛过去了,说不定下一届镇抚使就他自己了。
一想到这个,他眼睛一红,激动不已。
“除了大都督的命令,谁的话老子都不听!”
“岂有此理!”
魏州看了看身边的人。
“这个聂武,便是在午门刺杀陛下的奸细。我怀疑,陛下此时已遭到不测,说不定连大都督也————”
魏州眼里流露出几分焦灼,突然抬了抬手上的腰刀。
“不能再等,硬闯!”
众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夜间风起云涌,乾清宫里神神秘秘,确实让人怀疑宫里出了事情,既然有了上官命令,众人立即挥刀而上。
聂武这边一共就五个人,魏州说了动武,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很快就被拿下,这人也是个蛮汉,被人摁在地上,仍是梗着脖子大声吼叫。
“没有大都督的命令,不得进入!”
“魏镇抚,擅闯乾清宫,你是要造反吗?”
“来人啊!!有人要造反啦!”
这家伙喊得十分绝望,在外面吹了一宿的冷风,脑门上还全是冷汗。他明白,镇抚使做不成了,说不定今儿就要去阎王殿报到了。
不过,家里还有老娘,他吼大声些,就算是死了,也得让大都督知道自己是效忠于他,因他而死,也能优待一下他的家人。
魏州抽一口气,回头冷冷看他一眼。
“杀了。”
聂武白着脸,用足力气大声喊道:“魏州,我肏你娘——”
他做好了为大都督牺牲的准备,双眼一闭。
只听得“铮”的一声,刀光从面上掠过,聂武心道一声“完了”,不料,又是一阵呛啷声,那锋利的刀子只是削去了他的头盔和几缕头发,便被人弹飞。
一声咆哮,如同雷吼。
“何人如此大胆,擅闯乾清宫?”
魏骁龙许久没等到赵胤拿药回来,大着胆子率部进入内城,恰好看到锦衣卫内斗,这情形更是让他想起时雍离开前话里的暗示。
魏骁龙和聂武一样,也是个认死理的人。
他领了命,便一定要护住乾清宫,不管是谁,都不能进。
魏州不是从午门进来的,没有与魏骁龙碰面,现在看到这人领兵冲上来,眼睛微眯。
“魏将军,不得命令,你怎可进入皇城?”
魏骁龙梗着脖子,冷哼,“你怎知我不得命令?”
魏州:“得谁的命令?”
魏骁龙:“本将为何要告诉你?”
两人都是赵胤的属下,可是,一个是锦衣卫,一个是神机营,谁也管不着谁。那么,想要想说服对方,便只有用武力了。
魏州突然一笑:“魏将军可知,乾清宫发生何事?”
他指着聂武道:“这些叛党里应外合,刺杀陛下。如今陛下生死不明,大都督令我前来……”说到这里,他走近魏骁龙,低下头,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魏将军,有一事,你恐怕不知。”
魏骁龙狐疑地看着他,“何事?”
魏州朝他勾了勾手指头,小声道:“陛下搜罗了大都督的罪证,意欲除之,大都督同天神殿里应外合,纸定除夕之夜起事。刺杀陛下的人,正是大都督,兄弟我要做的便是………”
魏骁龙一脸错愕。
魏州轻轻抬了抬眼皮,阴凉地看着他,接着道:“我要做的便是……替大都督除去拦路之人!”
声音未落,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倏然出鞘,直直朝魏骁龙的胸膛捅了过去——
第404章 大地悲呼
“魏州!”
魏骁龙大喝一声,双眼赤红地瞪住他,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匕首,掌中鲜血直流,脸上却是不解和深深的意外。
“你疯了!是不是患了癔症?”
“阻挠大都督大计者,死!”
魏州捅刀的速度足够快,若非魏骁龙上过战场,临场反应够强,这刀必然致命。
好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让他迅速握住了刺入胸膛的匕首,他身穿铠甲,衣服厚重,匕首刺入胸膛并没有很深,只是吃亏在让魏州占了先机。
二人相识多年,曾经并肩作战,一切情谊,终是镜花水月般,化为乌有。
“杀啊!”
喊杀声一片,响彻云霄。
双方士兵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便拎刀而上,直接杀成一团。
今夜的乾清宫已然失去原有的秩序,远处有人看到锦衣卫同京军杀起来,吓得飞快躲起,没有人敢走近。
传说中的锦衣缇骑个个武艺高强,取人头颅如探囊取物,但传说只是传说,魏骁龙与锦衣卫从来不是敌人,并没有真刀真枪地干过,这一战,他这才知道锦衣卫和他的神机营的武力区别在哪里。
锦衣卫杀人,狠、绝、辛辣,手不留情,以杀人为主。而神机营同是京师三大宫之一,但为了使军中配置的火器使用更为专业,神机营的士兵以操作火器为主。可惜,皇城里不能动火器,何况这是乾清宫,入城时火器队没有同来,而用冷兵器刀枪与锦衣卫相搏斗,魏骁龙的士兵明显不敌。
“魏州!你这个叛徒!”魏骁龙浑身都被鲜血染红,被魏州一脚踹翻在地,他撑地爬起来,破口大骂。
魏州冷冷看着他,手指轻轻在刀柄一滑:“叛徒如何?身负骂名又如何?魏州愿为大都督肝脑涂地。”
刀身一动,疾风般突然滑下,直奔魏骁龙命面而去。魏骁龙就地一滚,抓住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钢刀,朝魏州狠掷过去,厉色喝道:
“只要本将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允许你闯入乾清宫。”
魏州冷寂无声地看着他,哼声:“你不怕死?”
“死有何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子从军那日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魏骁龙眼如寒冰,倔强地用颤抖的手握紧钢刀,狠狠抹了抹嘴上的鲜血,高声呐喊。
“兄弟们,杀啊!”
“哼!成全你!”魏州手上薄刀劈空而至,一刀没有得手,第二刀紧跟着杀了下来,每一刀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刀锋的影子,魏骁龙眼瞳睁大。
魏州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温和爱笑的人,怎会这般的狠?
其实,在赵胤提拔他做北镇抚使的时候,许多人心里并不看好他,所有人都认为魏州能坐上那个位置,无非是因为他与赵胤的私交而已。
这一晚,魏骁龙发现他眼里的魏州和往常的魏州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他冷漠嗜杀,武功高得可怕,即使他一开始不偷袭,二人单挑肉搏,魏骁龙恐怕也得吃亏。
一个是排兵布阵的将军,一个本就是单刀独斗的王者,这般杀下来,胜负几乎没有悬念——
天边刚露出鲤鱼斑白,光线昏黄。
内殿里,赵云圳看着那些个血淋淋的人,悲伤地吸了几次鼻子,双眼血红地站起来,将哭声压在喉头,悲戚地道:
“我去!我要去阻止他们!”
他好几次想要冲出去,都被坐在门槛上的陈宗昶阻止。陈宗昶也不说话,只是盯住他,一动也不动。
看他面不改色,赵云圳愤怒地低吼,“他们杀起来了。你听不到吗?”
陈宗昶道:“听不到。”
赵云圳咬牙切齿:“他们全是我大晏士兵,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不阻止,任由他们杀下去吗?”
陈宗昶道:“叛党,死不足惜。”
赵云圳急得团团转,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小,低低地吼道:“没有人是叛党!他们只是不知情由,产生了误会。只要看到本宫,他们就会退开——”
“殿下不都听见了吗?镇抚使魏州,奉赵胤之命前来。”
赵云圳眼圈红了,“不!我不信。”
陈宗昶眼皮抬起,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怎可如此天真?赵胤带走陛下,锦衣卫就杀过来,你还相信他是无辜的吗?太子殿下,你的父皇此刻说不定已经——”
陈宗昶不敢去想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若是陛下有什么不测,太子殿下切不可感情用事。你得记住赵胤今夜的所作所为,你必须知道,这大晏的江山是谁的,万不能被他左右。他即便扶你上位,也是见你年幼,便于掌控……”
“阿胤叔不是叛党!我父皇也不会死。”
赵云圳悲鸣一般大声嘶吼,双眼通红地盯住陈宗昶,拿起自己的短刀。
“你让开!我出去叫他们停手。我偏不信,他们敢当众射杀太子。”
孩子急切之下,用尽了蛮力,陈宗昶阻止不了,索性将他拖回来,牢牢扣住手。可是赵云圳此刻脑子充血,整个人快被外面的厮杀声逼疯了。
“放开!放开我!”
他又踢又叫,惹得陈宗昶火气上头。
“太子殿下,臣得罪了。”
赵云圳功夫学得不错,可到底是个孩子,陈宗昶没几下便把他牢牢抱住,一把捞了起来,在孩子又踢又打的嚎叫中,撕下一条帷布将他捆在椅子上。
“定国公,你好大胆子!”
陈宗昶执刀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看他半晌,
“殿下休息片刻,臣一定会护你周全。”
紧张的形势一触即发,兵戈声让这座皇城安静又凄惶,猎猎的风雪从屋顶掠过,像万马奔腾在浩瀚的草原,声势浩大。乾清宫的侍卫们将内殿围住,不敢离开,也不知道在这般情形下,除了护住太子还能做什么。
苍天泣血,大地悲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