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母苦笑一声:“难道只有她懂你?小郎君。”
林玄礼抓起她冰凉柔软的手,搁在自己额头上:“好舒服。只有她懂我。”
保母沉沉的叹息:“难道我不懂你么?现如今,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你是为了自污,也是真喜欢他,也是为了刘娘娘腹内么?”
林玄礼本来想说啥啊我就是个单纯的美少年,突然想起来不对劲,保母本来不同意,王繁英拉着她解释了一下她就同意参与进这个苦肉计中?她都说了什么:“她都跟你说了?”
保母点了点头:“刘娘娘这一胎是男婴。恐怕你单刀赴会的威名太盛,朝廷内外都有人想要害你,这些都还罢了,最怕官家心里不适。唉,你要是没本事,你心里不痛快,你有了本事,兄弟之间又有隔阂。”我本来以为你只要终身陪着官家玩乐就好了,无忧无虑的,现在要为了打破猜忌,重病一场。阿弥陀佛,人生在世可真苦。
林玄礼呆了一会,晕乎乎的闭上眼睛沉思。
[你们玩政治的心都脏啊。我差点就和六哥说我是自己搞的了,小豪猪把我拦住了。结果六哥一见我就猜出来我是苦肉计,吓得我。]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难怪一句都没劝我,还积极帮忙,通过各种途径把我弄病,嘿嘿嘿,咳,我还以为她是急着结婚。]
[真是一石二鸟,就凭六哥的小身板,别因为我生病这事儿再上火了。病的好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太医院要一边用药祛风邪寒气,还得滋补肾气,还得小心翼翼的化解大量的人参药效。人参是补气的,什么气都补,体内的正气也补,不该出现的邪气也补,不分敌我的给予补充。经常有人因为风寒感冒,胡乱服用人参导致病情加重,甚至驾鹤西去。
他们暗骂秦王买东西时还要乱尝,只好顺便研究了一下治脱发和焦虑的药。
林玄礼:_(:3”∠)_我不知道,我只是睡着的小熊。
秦王昏睡了一周,消息传遍整个京城。有传闻说他身受重伤,被辽太子下毒,也有人说他一回京就被官家下毒。
梁太后仍旧住在鸿胪寺的管驿里,只不过这次不是俘虏的身份。西夏王还没和大宋谈好条件——实际上也不想谈好条件把她接回去。鸿胪寺中的官员渐渐放松警惕,甚至有几个立场不坚定的小官,很愿意和这位美丽又高傲、风情万种的贵妇多说几句话。这可是一位太后啊!
梁太后现在对自己的美貌信心十足:“赵佶为什么不来见我?他不敢见我么?”
俩小官脸色微变:“秦王忙得很呢。”
“是啊是啊,秦王忙着到处玩呢。”
梁太后斜依在桌上:“叫他来见我,我需要见他。”我需要回到西夏,不能让李乾顺把我的党羽都给剪除了!赵官家不愿意帮我,难道秦王也不愿意帮我么?他肯定愿意。她满脸善良的说:“如果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我说完那些话之后,赵煦对他的态度肯定会有变化。哼哼。
官吏不敢说发生了什么,这话题只能私下和亲戚朋友探讨。之后就都躲着她走。
有心的官员心下不安,壮起胆子上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一些投机取巧的人,猜测官家已经不能容忍这个胡作非为不听指挥的混蛋,继续弹劾秦王。
赵煦冷静又生气的告诉章惇:“正常弹劾他无诏冒进的不要管,试图构陷佶儿,罗织重罪的官员,全都发往琼州。”这帮废物也以为我要谋害佶儿,说真的,凭他现在的作为,在太宗时期确实很出格,但还远远达不到功高盖主需要被忌惮的时候!
“遵旨。”章惇立刻应下:“官家,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臣想进宫去拜会赵佶。”
赵煦有些奇怪:“你们有交情吗?”
“没有。”章惇觉得自己说起这个话题,有一点点过分,但是又迫在眉睫:“臣听说,十一郎的病情错综复杂,清醒的时间少,昏迷的时候多。恐有不测,想问一问他有什么未尽的心意,想要举荐的人才……以及秘不示人的手稿。”
不要死!把你的火器图纸给我再说!
赵煦面沉似水,心下有些复杂,我的丞相太尽职尽责了,不把别的事放在眼里:“明日宴会之后,你进宫来见他。少说一会,别吓唬他。”
章惇微微一笑:“官家,从来只有他吓唬臣的份儿,臣何曾吓过他呢?”
赵煦点了点:“你们私下会面,串通起来劝朕继续攻打西夏,这件事朕还不曾询问。哼。”
章惇笑了笑,他笑起来相当好看:“官家宽宏大量,圣明烛照,对臣始终不疑。臣自当竭诚以报。”
官家目送这位知己丞相退下,突然问身边的郝随:“民间有什么传言?”
大太监郝随低声汇报:“有些无端指责,妄加猜测的言论。明眼人都知道,您没赐他饮食,旨意也是门下拟的。可能是十一郎流年不利。”
很多时候圣旨再发出去之前,就有很多人知道了。为皇帝拟旨而终生不泄露一句的人会被列入忠臣传。
赵煦:“幸好没有。”给别的官员赏赐时会有美食和美酒,但他最不缺这个。
林玄礼:(。-w-)zzz
次日是清明节。有道是‘清明时节,麦长三节’,官家先去了观稼殿看了看自己种的麦子们长势喜人,又发布已经准备好的诏书,派蔡卞去祭祀太庙,随后是宴会。
赵似早早的起床,一边梳头,一边看李清照在旁边懒洋洋的画眉。
他还是解释说:“本来许给你清明时一起出城踏青,但上午要赴宴,下午我想再去看看十一哥。”
李清照:“他的病情到底怎么回事?消息甚嚣尘上,我看全是假的,都是一群不知内情的人在胡乱猜测。”她倒不是相信兄弟之情,只是以看过的史书来说,暗地里下毒不能消除秦王的威望,反而影响官家的美誉。如果真生出嫌隙、打算除掉他,有很多光明正大的办法。
赵似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就在睡觉,一直睡。脉案你也看了,是药性冲突,最不好办。”
李清照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又不读医书。”
寒食期间禁火,清明日则改用新火。钻木取火是一项朝廷仪典,官家一脸严肃的看人钻木取火,然后把火种分赐群臣,开始宴会。
赵似对身旁的小内侍低声说:“去告诉王妃,唐代更有趣,唐代让他们比赛钻木取火。”
不只是清明的宴会,也是恭贺西夏彻底臣服、辽国也没有兴兵讨伐的重要宴会。每逢前廷开宴会,后宫里也要设宴款待内外命妇,内命妇如先帝嫔妃、官家的嫔妃、公主、王妃、官家的乳母和保母,外命妇则都是大臣的妻子。
一场严肃又欢乐的宴会,群臣各依品级,分别朗诵对官家的赞美之词,对战争告一段落开始生产发展的美好期待,歌颂官家所有英明神武的决定。
并集体忽视了九郎和十二郎之间空出来的位置。
群臣歌颂之后,就该使者们按照身份顺序起来高唱赞歌,辽国最先,西夏紧随其后,然后在西夏歌颂时,日本和高丽为了谁第三争论了一会,其他小酋长国乖巧的排在最后。
西夏使者歌颂道:“官家派出神武的兄弟诛除叛逆,官家任用可怕的秦王统御边关,赵官家,我的主人,我的伯父,李乾顺是您忠实的侄子,整个西夏都在秦王的铁蹄下颤抖,他夺走了美丽的天都山献给您。您是世上最会用人的皇帝,您的侄子再也不敢升起丝毫叛逆之心。”
赵煦依旧面沉似水,喜怒不形于色的点点头:“很好。希望他能做到。曾布,给使者介绍一下宁夏之战中,那些朝廷褒奖的官员。”
这次大战被开会决定称为宁夏之战,因为让西夏变得宁静和平,动词放前面。
曾布立刻起身行礼:“遵命。使者,你听好了,此乃万众一心,将士奋勇,并非一人之功。”
西夏使者:“是嘛,但是整个西夏,还有哪些瘸子们,都只害怕一个人。”
曾布:“你们不该孤陋寡闻。”
……
林玄礼这会清醒过来了,可惜眼前的东西算不上美食,只是普通的白粥,还不给咸菜,勉强吃了一些。继续沉思:[我要是装作弥留之际要求向娘娘把王繁英给我娶过来,怎么那么像害人。她行不行啊,我昨晚上感觉自己要死,万一计划成功但是我死了,她就成了那种不能改嫁的寡妇。]
[李乾顺还在外面游荡,完颜阿骨打年轻勇猛,耶律延禧真的是个傻逼,我究竟做到了什么?我应该杀了粘罕,又不是没杀过人,哎,他看起来那么朝气蓬勃又勇于冒险。我真有点反派傻逼那个劲儿了,试图招降主角——如果金国拍电影他就是主角。]
[靖康之耻时完颜阿骨打早就死了,女真内部一定都不平和,两伙还是三伙势力互相攻击,还是能吊打宋辽两国。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最近再找点什么搞钱的项目呢?我要不要继续推进教育?我需要那些聪明人去研究数学、物理和化学,抄袭不是创新,不能长久。他们需要去探索,去点满科技树的每个细枝末节。小豪猪最近在干什么?回家之后挨骂了么?]
正在坐在床上喝着粥,和自己聊天。
侍女走进来,有点慌乱:“郎君,章相公来探病了。”情况有点复杂,反正丞相是不该踏入后宫的。
林玄礼心累:“嬷嬷,我病着呢,和他说话太累了。我不想……算了肯定是官家让他来的,请进来吧。”
章惇看见一个虚弱憔悴的美少年坐在床上,他不禁愣了一下,这种病弱又努力提起精神、疲惫又非常挺拔的姿态神情,实在是太像官家了。多少次畅谈朝政时,官家都是这副样子。
林玄礼也愣了,平时见章惇他都是一副严肃又不好惹的神情,今日因为是宴会,喝了点酒,微微脸红,神色柔和了一些,看起来是那种虽然胡子挺长但斯文儒雅满腹经纶的英俊的中老年。他手里还托着一只白瓷胆瓶,瓶子里插着几只清雅的桐花,是清明时节应季的花。
“章相公,你说不帮我,就真不管啊。”
一开口就打破了氛围。章惇想起他拜托自己的事,把花瓶放在桌子上,请他的保母拿走:“爱莫能助。小郎君,你身体好些了么?”
“有劳相公挂怀,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太医想说我胡作非为,我也不太记得,困得很。”
章惇还有很多工作,单刀直入:“那多休息。您去边关,有没有得到关于火器的新灵感?”
林玄礼认真的说:“我如果能娶到王繁英,会有灵感的。”大佬带我躺赢!快,我真的想起来明代佛朗机,虎蹲炮的制作流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确实风寒感冒时不能吃人参。这是有中医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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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使个苦肉计
章惇最终还是答应试着帮忙,暗示太后的娘家人劝说太后。
林玄礼松了口气,看着这个皮肤白皙又有点神仙风度的丞相,他看起来就是那种聪明的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人,因为心情太好容光焕发,看起来亮晶晶的:“章相公,你方才手托瓷瓶走进来见我时,我还以为是观音菩萨显圣呢。”
章惇看在他病的七荤八素的份儿上,不计较这件事,愉快的说起一件故事:“宁夏之战宣告结束,大宋大获全胜,这其中有你一成功劳。”
林玄礼蔫蔫的露出一个微笑,欣然点头:“我也是这么算的。”得有百分之十算是我的,毕竟我还是捣鼓了不少事儿,我还抓住了梁太后。
“你离开边关之后,朝廷的态度是“夏国罪恶深重,虽遣使谢罪,未当开纳。以北朝遣使劝和之故,令边臣与之商量,若至诚服罪听命,相度许以自新。”夏人向来是“一面修贡,一面犯边”辽兴宗时辽国也明言“元昊纵其凶党,扰我亲隣,属友爱之攸深,在荡平之亦可”。”
章惇又说:“划分国界线时,他们还想再做挣扎,提议按照旧疆域来划分。”
林玄礼抢答道:“是汉唐旧域么?哈哈哈咳咳咳咳”
章惇点了点头:“是这样质问的。章楶还举荐种建中,种师中兄弟二人,‘拙讷,如不能言,及与之从容论议,动中机会,他日必为朝廷名将帅’但姚古和儿子姚平仲得到的评价不如姚雄,以致于略有争锋。种、姚两家是当地名门望族,有些争锋斗气。章楶的评价和你对他们的评价差不多。小郎君很有识人之明。”
他没拿到火器图纸,但确定了一点,十一郎手里还有不少图纸。
……
王繁英最近也没闲着,和父母谈话,又进宫去和向太后谈话,身份的差距令人有些苦恼,面对的完全是单方面的训斥,而非谈话,她又不能过早的显露能力。
她基本上能理解这种心态,这是唯一一个没有母亲的皇子,也是向太后现在自以为能掌控的、为数不多的人,如果十一郎也彻底不在控制之内,她就失去了作为太后的全部权利。很明显,太后现在还以为世俗的身份差距能够压制赵佶。
就当耳旁风,心里继续盘算一些更宏大、更遥远、更有意义的事。譬如数理化的推广、医疗进程、不想生孩子、想睡小胖熊、如果帝后将来一起御驾亲征是不是有点离谱、章楶看起来只有四十五岁其实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会不会后继乏人?
要是没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哪能在开会时一心二用。等向太后说累之后,她回过神来试着告诉她,如果摒弃礼法束缚和一些道德观念来看,我和赵佶非常般配。
然后放弃了,劝向太后接受自己这个儿媳妇,比劝向太后改嫁还难。
不谈了,回到庄上继续炼丹。
在十一郎回京将近一个月,病情起起伏伏的时候。
童贯悄悄摸摸的的找过来,除了脉案和药方之外,送了一块手帕给她。
手帕上抄了一首诗:帘移碎影,香褪衣襟。旧家庭院嫩苔侵。东风过尽,暮云锁,绿窗深。怕对人、闲枕剩衾。楼底轻阴。春信断,怯登临。断肠魂梦两沈沈。花飞水远,便从今。莫追寻。又怎禁、蓦地上心。
王繁英看了看,有点柔情:“他自己写的词么?”
童贯:“……不是,郎君说这是章楶的词。”
王繁英暗暗好笑,他到底有多爱章楶呀。回屋拿了一瓶丹药给他:“每日服食一枚。想要病的重一点,就吃两枚,就将近吐血,最多不能超过三枚。”
童贯小心翼翼的收下,踟蹰了一会:“郎君有句话要问你。嗯……配药的时候小心点,别忘了你还是要用的。就这句话。”
王繁英慢条斯理的说:“折腾不坏他的肾。现在这些药对他的身体有些好处,他练武太早,连年疲惫,心里堆积的事情太多,需要好好停下来修养,然后重新开始。”她用了很多药,都不是毒药,也不会和他现在服用的药方产生副作用,还有一点点疏通经络修复暗伤的作用。
只需要对症下药,既不需要什么天山雪莲,也不用千年老山参。
童贯将信将疑:“小人就按您的原话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