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堡,人数约莫一万的军队正沿着官道的缓慢前进。
为首的是千余骑兵。
整个大明,骑兵都是极为精贵,别说一人双马,便是一万人中有一千骑兵都是幸事。
就这,还是局势如此。如果不是军户改革,这一千骑兵也是拼凑不出的。
可为首的将领杨世才长吁短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了这样一个差事,南下援助固原州。
整个榆林镇有兵三万余人,还有一万余人的空缺名额尚未补全。
榆林镇总兵得到鞑靼人入寇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收紧关隘,不让鞑靼人能够入境。
同时,他心中也是大为诧异,因为无论是那年,鞑靼人都不会在下雪之后,继续作战。
因为一场大雪,足以让大量的牲口冻死,士卒也会被冻伤,冻死。
冬季作战,最重要的不是杀掉多少敌人,而是自己麾下的士卒能不能少损失一点,牲口能不能安稳过冬。
人口,牲口是一个部落繁衍生息,强大的根本。而冬天的糜战会延续道春天,直到某一方支撑不下去,退让为止。
杨世才为自己黯淡的前程想过许多办法,他是世袭的游击将军,如今的榆林镇副总兵,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亲自带兵南下本就是苦差事。
往常冬天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城池里面窝着,不受风,也不冒雪,丫鬟伺候着,岂不美哉。
偏偏榆林总兵对自己早有不满,借着这个机会就将杨世才给派了出来。
武勋们都知道,陆绎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被他盯上,那就等着一撸到底吧。
“他娘的,哱拜那厮反了大明,恐怕跟陆绎也脱不了干系。”他心中琢磨,全然没有将萧如兰兄弟放在心上。
反倒是哱拜,被他当做了的此事的幕后黑手。
“真要活不下去了,那也只能反了。”他低语,至今不敢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公之于众。
除了他身边,深受他好处的亲信之外,新募集而来的士卒也好,老卒也罢,都对军官不感冒。
马上都万历七年了,哪还有人会轻易被蛊惑,跟自己走上杀官造反的路上去。
可不走,又如何能活?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是思索,他就越清楚自己其实已经无路可走。要么慢性死亡,在数年,十数年后的某一天栽倒在文官手中。要么现在就反了大明。
“直娘贼,这叫爷爷怎么是好。”
他举头望天,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报!”
数骑自从南方奔来,为首的夜不收正是杨世才的心腹,他见到自己大人的军阵,连忙勒住战马,高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叫,让杨世才收敛了心神,静静看向自己身前的夜不收,惊道:“这血是从哪儿来的?”
“卑职在南面撞上好几个鞑靼人,一时忍不住,便将他们杀了。人头就在马背上,总兵请看。”夜不收小旗咧嘴一笑,主动献上鲜血淋漓的人头,换来鸦雀无声。
士卒与他们的军官一样,都呆了。这里是大明九边,长城以内。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鞑靼人的骑兵才对,可现在鞑靼人的脑袋摆在他们的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鞑靼人跟明人容貌可不一样,发饰,装束也各有千秋。这让他们只一眼,便能够辨别出这些人真是鞑靼人,而且不是老弱病残,而是精锐。
“可有活口?”杨世才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在短暂的惊愕后,他沉声问道。他不信鞑靼人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惠安堡南面,嗨好死不死的撞在自己手上。
这鞑靼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王八犊子,要他们来没什么油水宁夏后卫附近游荡,谁肯?
既然来者不是自愿,那要么是有大军束缚,还有一支精锐在附近藏匿,要么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
“鞑靼人来得太快,不曾有俘虏。”那夜不收小旗摇头,刚才交锋只持续了百息。
那鞑靼人头目看上去是个百夫长的模样,来得快,去的也快。哪怕身后不断有人中箭落马,那一支败军也没有回头。
“不过这一军,为首的顶多是个百夫长,还是败军。”他压低声音,提醒道。
“败军?”杨世才闻言,一手捋着胡子,脸上的惊讶更甚。着宁夏镇,榆林镇,敢在冬天跟鞑靼人干架的,也就那位了。
难道那位爷就在这附近?
想到这儿,他不禁身子一抖,急道:“除了他们之外,可有别人?”
夜不收小旗摇头拱手道:“回禀总兵,卑职已经派遣人手南下,相信不多时便有消息了。”
还得等?杨世才紧皱眉头,难以言喻自己心中的不安。
可时局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夜不收小旗刚到一盏茶的功夫,新的夜不收到了。
“南面是平海侯麾下的征南军!”
那夜不收年过半百,所见军人何止千万。可他也只是第一次见到一人三马的骑兵,正张弓搭箭,朝着北面奔驰而去的鞑靼人,玩了一手精妙绝伦的骑射。
夜不收出身的他,跟马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悍的士卒。
随后,那队骑兵留下一人,与他接洽,表明了身份——征南军!
自始至终,老夜不收都知道自己眼前的明军并非是地方守备部队,也不是三大营的废物,而是传闻当中的征南军。
可闻名不如见面,直到这一次亲眼见到,他才知道征南军有多强大。
“平海侯就在军中,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惠安堡。”
半个时辰?杨世才倒吸一口凉气,再无刚才的从容不迫。随后,他一连提问,想要弄清楚陆绎一行的兵力,目标,却都是一问三不知。
那斥候宛如看待白痴一样的低下脑袋,对这些问题都是缄默。别说陆绎是平海侯了,就算是旁的友军,隐瞒部署,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任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卑职未曾见到侯爷本人,也不能南下打探消息,还请总兵责罚。”
责罚?杨世才叹了口气,现在安抚人心还来不及,他哪能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