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上直亲卫的动静如此之大,纵使深藏于深宫之中,想要让万历小胖子多接触一些政务的李太后也有所耳闻,于是他摆驾乾清宫,亲自来询问了一番。
“征南军近几年频频征战,就算从无败绩也应该升起了厌战之心,可为什么他们人心安稳?而金吾左卫和府军前卫还有御林军卫这几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上直亲卫却人心浮躁,竟然齐齐想要退出军户,不再入伍,皇儿,你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李太后看似在询问万历小胖子,可更像是在考校一番。
这时的乾清宫内内阁三位学士都在,六部尚书以及其余重臣除了王崇古之外,也几乎都到了,为的就是这一件事。
他们商议的架势十足,却怎么看都像是在推卸责任,还有埋怨内阁的三位非要一意孤行推行军户改制,李太后越听越不对劲,于是才有了这么一问。
她尽管出身于泥瓦匠之家,然而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再加上孩子还小,秉承着先帝之遗照,她违背了祖制,后宫垂帘听政了一段时间,所以就算不敢肯定,也明白其中水很深。
见自己母后考校自己,万历小胖子沉吟了片刻,引用张居正,还有陆绎在奏折里面对这等形式的注解,小心翼翼的说道:“儿臣回母后,征南军将士之所以没有发生慌乱,也没有产生厌战情绪,一方面是他们建军时,就加注了忠君爱国的理论,不仅要维护天家的利益,也要以保家卫国为前提,而从军地目的虽然是为了吃上饭皇粮,但归根结底还是要拿起武器包围自己的国家!”
这话说的很直白,甚至还说出了天家的利益,六部尚书还好,余下的十几名三品大臣纷纷幽怨的看向张居正,觉得一定是他的教导没到位,让天子隐约要走歪了。
对于他们幽愤的视线,张居正坦然受之,“独引相体”可不是说说的,而是要践行的。
有多大的荣誉,就要接受多大的非议!他张居正想当权臣不假,可也敢以煌煌之心大胆去言,他是为了大明,而不是为了自己。
“那金吾左卫、府军前卫还有御林军卫呢?”李太后又问—
李太后的这个问题直接就将万历小胖子给难住了,后者在心中忍不住嘀咕,自己的母后不是在考校自己,而是在刁难自己啊!
自己长于深宫之中,能知道征南军的详细事宜,还是马博和陆绎时不时的向自己汇报自己了解到的,可金吾左卫那三个上直亲卫自己又没有深入营中,自己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闹腾?
想到这,万历小胖子面有难色的看向李太后,见对方的眼眸之中带有些许鼓励,他冷静的思考了一番,顿时恍然大悟,扭头看向六部九卿,还有内个的三位大学士,淡然道:“哪位爱卿给母后讲解一二?”
众朝臣相视一眼,有人犹豫不决,也有人直接缩了缩脖子装起了鹌鹑,最终还是张四维叹了口气,出班拱手道:“臣愿意为太后解惑。”
“你说。”李太后赞许的看了一眼万历小胖子,旋即点点头道。
“因为当兵苦。”
张四维言简意赅的语句,瞬间引起殿内的讶然一片。
不少大臣完全没有想到,张四维居然这般直白!
“抛开这三个上直亲卫不谈,臣曾经跟随平湖侯、英国公一起清理过不少卫所,很难想象他们经受过怎样的压迫!军户的亲眷衣不蔽体也就算了,那些将士更是身无片甲,三日一次的操练从未进行过,给那些千户以及千户以上的将领当‘奴隶’却从未断绝。”
张四维面色凝重,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敢问陛下、太后,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抵御强敌?这和前宋的厢军又有何分别?”
张四维目光犀利,他扫视着群臣而过,目光直指那些噤声的武勋、将领。
成国公朱希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心中止不住的骂娘,看老子干什么?老子都成纸糊的国公爷多少年了!
可朱希忠心里也明白,在定国公徐文壁禁闭,黔国公沐昌祚远在云南,魏国公身处南京,英国公正在答鲁城返回京师的过程之中,自己算得上在京师的唯一国公了,自然也就成为了武勋的代表。
荣耀与屈辱,他都得顶在前面。
武勋们没有丝毫愧疚,毕竟献俘仪式时你享尽了风头,现在不担起武勋的顶梁柱怎么能行?
不过好在张四维知道现在是为太后与陛下讲解军户的难处,为什么非改制不可的缘由,而不是声讨武勋,于是他继续说道:
“军户和我们文官不同,自从童生在县试之中考中秀才之后,他们就能够免除自身还有家中一人劳役和税收的资格,更别说府试之中高中举人更是能够补缺成为微末小官,一步登天……”
文臣们脸色大变,觉得张四维是不要命了,居然想将文人那点潜规则全都透露出来?
不过还在张四维还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是文臣,也是既得利集团中的一员,没有将“投献土地、家产瞬间变丰”的事情也给供出来。
就在文臣们稍稍松了口气时,却没想到张四维却突然说道:“长期以往,都消尖了脑袋想要读书,可却没有人愿意当兵,这和弱宋有何区别。”
以文抑武的下场可是历历在目!
“够了。这件事休要再提。”李太后突然大喝一声,张四维顿时一怔,随后平静的拱手退回原位。
有些事情不是提出来就能解决的,文武重臣们见李太后都出声制止了,虽然知道这是在维护张四维,却也还是松了口气。
万历小胖子本来一板一眼的听着,见李太后莫名其妙的阻止了张四维的言论,心中有不少疑惑正想询问,却见李太后朝着自己摇了摇头,他只能无奈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待安远候柳懋勋调查完之后,再说吧。”
于是这场商讨三个上直亲卫的小朝会,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