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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位太医退出了内殿,池萤屋内顿觉空荡了不少,连空气都似乎清新了几分。
  接着卢大夫从药箱中拿出一套银针,那银针粗细大各不相同,只见他十分熟练地取出银针,在元辰头顶及脖颈上的各个穴位细细密密地扎上,随即在各个银针上轻轻拈搓,手法利落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半晌过后,元辰的半边脸似是比起初放松了不少,他的嘴动了动,有些吃力的发出两个音节:“皇……皇后。”
  “陛下,您终于能说话了!”池萤喜不自胜,“卢神医当真是神医啊!”
  “皇后,”元辰说上两个字便要歇上一歇,“还是,你……对朕……好。”
  池萤暗暗嗤笑,那可不,等着吧,我对你的好还在后头呢。
  她反手握住了元辰尚有些僵硬的手,安抚道:“陛下莫要这样说,您好好养病,很快便能好起来的。”
  “好,”元辰顶着满头的银针,周身尚有些僵硬,只能梗着脖子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神医,“卢大夫,朕,多久……能好?”
  “这..……”卢大夫面色微滞,沉吟半晌后,小心翼翼回道,“若是草民每日为陛下施针,半月后应当能下床走动。”
  但能走动,并不代表就能像往常一样行动自如,被人扶着拄着拐走上两步,也能叫走动不是?
  元辰却并未想到这一层,只当自己半月后便能恢复如初,终于松了一口气般,歪着嘴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好,卢大夫,赏。”
  池萤笑了笑,道:“陛下莫要忧心,卢大夫医术高超,定能让您尽快痊愈的,这半个月您只管安心休养便是。”
  元辰神情缓和了不少,思路似乎也终于理清,略侧了侧头向一旁的内侍道:“宣,右相,左相,御史……大夫。”
  “是。”方总管立刻会意,陛下这半月不得上朝,应当是要交代朝中事宜的。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左右两相自然早早就侯在宫门口,随时等着觐见,故而一炷香过后,二人便及时出现在了殿中,而御史大夫倒是有些姗姗来迟,毕竟凭他的官职,一般也不会有这种半夜被召见的机会,他也有些讶异,陛下居然能在这个时候想到他。
  “臣参加陛下。”三人齐齐向元辰行礼。
  元辰闭眼缓了口气,慢吞吞地交代起了自己的安排,“朕……半月、不得、上朝,故,右相与、左相,协理朝政,御史……大夫、特升、一品,暂行、监察、之职。”
  两位丞相理政,再加上个一向没有势力扶持的御史大夫,三人形成掎角之势,倒也不怕他们暗地里勾结起来把持朝政,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元辰对于自己的政权依然保有着十分理智的掌控。
  三人立刻领旨谢恩,二位丞相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但御史大夫却暗暗窃喜,这简直是天大的馅饼儿砸到了自己头上,居然能被特升为一品,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好歹说明了陛下对自己的重用,自己若是好好表现,不愁日后入主中堂啊。
  而池萤则是适时握住了元辰的手腕,垂眸看向他略有些疲乏的双眼,暗暗使了使力,笑道:“陛下圣明。”
  元辰的目光有一瞬的迷茫,随即又继续道:“另,特命、皇后、伴朝,监理、朝政。”
  两位丞相闻言皆有些怔忡,刚想出言劝陛下三思,但细想了想,之前陛下称病罢朝的时候,好像也是皇后娘娘独自伴朝,这位皇后倒也确实十分识大体,从未在朝堂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既然陛下坚持,总不好在他病重的时候再出言阻拦,免得让陛下郁结于心加重病症,倒还成了自己的过错。
  二人默了默,终究还是拱手谢恩,“陛下圣明。”
  而御史大夫本就对这位曾为自己说好话的皇后娘娘颇有好感,此番更是没有理由出言阻拦,喜气洋洋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送走了三位辅政大臣,池萤又给元辰下了点秘药让他昏睡过去,她躺在外间的矮榻上阖目假寐,这才终于宽下心来。
  那位崔尚书偶然寻得的民间神医卢大夫,自然是他们事先便安排好的,黎沁芝对这位卢大夫可不止是救命之恩,原本二人算是青梅竹马,只是黎沁芝突然被封为后,让二人还没热乎起来的感情就此戛然而止。
  此番她称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对方倒也十分仗义,连给皇上下药都不怕,当即便答应进宫作为她的助力。
  而他之前所开的药方只是有些偏门的安神方子而已,不足之症更是无稽之谈,而元辰觉得自己有所好转,无外乎是因为那段时间池萤没有给他下药,外加没有用念力而已让他听话而已。
  而所谓的同房致使的风邪之症,则是黎沁芝用那位卢大夫事先准备好的药粉,下在了给元辰的汤羹中,那药粉一能催情,二便能催生卒风之症。卢大夫每日为元辰施针,其实并非是为他治病,反而是为了让他的症状持续下去。
  之所以让黎沁芝来当这个病引,一来是她自告奋勇,二来池萤也不愿这事另生枝节,毕竟若是个不起眼的后妃爬了龙床让陛下中风,那估计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可黎沁芝不同,她怀有皇嗣,便是有千般罪过也得让皇嗣先生下来再说,封建社会的是非观就是这么有弹性,谁让人家的娃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呢。
  加上池萤之前反反复复的在朝堂上出现,群臣温水煮青蛙一般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便是现在元辰提出让她伴朝,也不会受到强烈的反对,毕竟对他们而言,这种伴朝只是暂时的权宜之策。
  总之,元辰这病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池萤也是要继续在朝堂上刷存在感的。
  第二日的早朝上,伴随着内侍宣告元辰的旨意,大齐的朝政暂时进入了二相理政,御史台加上皇后监察的新阶段。
  虽说这段时间的早朝没有元辰坐镇,但丞相府平日里本就帮着元辰处理政务,如今倒还算得心应手,御史大夫也只是监管二位丞相的行为是否出格,并不直接插手朝政,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当然,二相偶尔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过往遇到这种情况,二人都会寻找陛下裁定,但此时的朝堂之上高坐的仅有皇后一人,二人下意识向龙椅所在的方向躬身准备请求圣裁时,便陷入了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中。
  池萤笑了笑,镇定自若道:“本宫自是无法给二位丞相什么建议,但若是陛下在此,想必会更同意右相的观点。”
  左相便有些不服气,“娘娘何出此言?”
  池萤回道:“陛下一向最为体恤子民,暂时调高赋税虽能补贴国库,但长此以往民间必定怨声载道,民乃国之根本,此果绝非陛下所愿得见,故而若陛下在此,自然不会同意左相的说法。”
  左右二相细想了想,皇后所说倒也确实符合元辰平日里的评判标准,略争执了一番终究还是采用了池萤的说法。
  起初,池萤只是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刻,以元辰的口吻出面点播一二,但时间久了,二人在出现分歧之时,便会不由自主的向池萤求助。
  而池萤倒也乐见其成,虽然每句话都要一“若是陛下在此”开头,但最终输出的其实还是自己的观点。
  群臣虽然也有所察觉,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若是按照陛下平日里的脾气,怕是不会用皇后的方法解决,但皇后所给出的方案还真找不出什么缺漏来,故而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毕竟这位皇后也只是暂时监朝,何必在这个时候得罪人呢。
  可这个“暂时”监朝,一眨眼便过去了大半个月,元辰原本同三位理政大臣所说的半个月后便能上朝,也成了没影的事儿。
  这一日,池萤下朝后照例来到了元辰的寝殿中,在卢大夫的“悉心诊治”之下,他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确实能下地被人搀扶着走两步,但坏起来比刚刚中了风邪时更甚。
  元辰的耐心在这个过程中也被消磨地七零八落,对卢大夫的态度自然也没一开始那么和颜悦色。
  “朕……究竟、何时、能……痊愈!”
  池萤刚踏入寝殿,听到的便是元辰咬牙切齿又吃力的质问。
  卢大夫倒是并未被他所影响,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陛下,草民说过,您这风邪之症需要平心静气方能好得快,况且病情反复本也是常事,您万不可如此意气用事,反而耽误了病情啊。”
  “你!朕、命你、五日内、将、朕、治好!”元辰的怒气更甚。
  “陛下恕罪,臣确实已经尽力了,您看您昨日也确实能下地走动了不是,但病去如抽丝,即便有速成的法子也一定会伤了根本,您还是要耐心些才能痊愈啊。”
  卢大夫说着将银针收起,见着池萤忙向她见礼,“草民问皇后娘娘安。”
  “卢神医免礼,”池萤同他点头微笑,接着上前坐到了元辰的榻旁,柔声安抚道,“陛下切莫焦急,您这几日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卢大夫也说的在理,病程反复也是常事,您安心养病,臣妾相信您很快便能恢复如初的。”
  元辰对她的态度也带了几分不耐,“你、十日前、也是、这般、同、朕说的!”
  “陛下说得是,可臣妾也不是郎中,这事也只能听大夫的不是。”池萤抬手用帕子捂住了口鼻,起身后退了两步,虽说每日里有宫人来给元辰擦洗,但时间久了着实有些不太好闻。
  元辰见池萤这副嫌弃的态度,更是怒气攻心,“你……!朕要、宣、贵妃、觐见。”既然皇后不识抬举,自己便要让她看看,她的位置可是随时能被取代的。
  池萤自然能将他的心思猜的差不离,可让现在黎沁芝来见他…….啧,您老还是自求多福吧。
  黎沁芝此时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浑圆凸起,走起路来还需要两名宫人搀扶,故而见着元辰也只能微微福了福身,
  “嫔妾参见陛下。”
  元辰见着她也有些激动,“沁芝、来、让朕、看看、朕的、皇儿。”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这会儿想当慈父了,你亲手的结果的两个皇儿可一直在你头顶看着你呢。
  黎沁芝上前几步,因身体不便也只能坐在他床边的高凳上,她垂头望着床上口眼歪斜的元辰,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陛下,您近来可好啊?”
  元辰何等眼力,自然能看出她的态度与以往不同,联想起近日自己身体上的反常,不免有了几分心惊胆战的猜想。
  他想伸手去够黎沁芝,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他想摆出往日里的深情面孔,但结果却只能让自己的面目更加狰狞,“沁芝,朕、何曾、亏待、于你?”
  “陛下自然从未亏待嫔妾,”黎沁芝执着帕子,微笑着为他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水,“陛下对嫔妾最是体贴,嫔妾自然也要以同样的体贴回报陛下才是。”
  “你、什么、意思?”元辰受病情所制动弹不得,唯有无能狂怒。
  黎沁芝抚着肚子微微躬身,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陛下,嫔妾也曾真心爱重陛下,也曾以为陛下是真心待嫔妾的,但后来才知晓,陛下心中有江山社稷,嫔妾自然只能屈居其后,嫔妾的家人也要为陛下的大业让路,可嫔妾又做错了什么呢?”
  “嫔妾曾以为,自己和公孙姐姐不同,但没想到,公孙姐姐便是嫔妾的前车之鉴啊,陛下,您不曾真心待人,又凭什么指望别人的真心呢?”
  “既然您要夺去嫔妾的家人,让嫔妾除了您别无倚仗,那嫔妾自然也要回报您才是,您若是没有了江山,便也只能一心放在我身上了吧。”
  池萤在一旁皱了皱眉,心中暗叹这是怎样可歌可泣又变态的绝世爱恋啊,这俩人还真是绝配。
  “你、这是、大逆、不道!”元辰死死瞪着她,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来人..……”
  可他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黎沁芝一帕子塞到了嘴中,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声。然而这闷哼声也并未持续多久,那帕子上应当提早加了些“料”,元辰很快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黎沁芝十分镇定地将那帕子从元辰口中扣了出来,又行云流水般藏在袖中,向池萤点了点头,“皇后娘娘,陛下应当是太过劳累,又睡着了。”
  池萤略略挑眉,没想到这小白花圣母黑化了之后居然还有几分狠气,她自然也只当没看见一般,笑得端庄得体:“嗯,那便让陛下好好歇息吧,我们还是先行退下,莫要打扰到陛下安眠。”
  “是,”黎沁芝被搀扶起身,向池萤微微行了一礼,“嫔妾自然全听娘娘的。”
  对于皇宫中的人来说,这似乎又只是平常的一天,陛下的身体并未好转,却也没恶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床榻上昏睡,除了辛苦了那位卢大夫,说来他们比平日里伺候起来还更省心。
  但到了第二日晌午,众人才发觉出不对来。
  陛下似乎已经昏迷不醒整整一天,无论卢大夫如何施针都叫不醒了。
  第72章 皇上的白月光22  陛下有可能再也醒不……
  “娘娘,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啊?”方总管原本见人都带三分笑的脸,如今愁成了一团皱巴巴的苦瓜相。
  池萤坐在床边高椅上,低头吹了吹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地问向正在一旁施针的男子:“卢大夫,陛下为何会突然昏迷不醒?”
  卢大夫手下的动作未停,垂头回道:“回娘娘,您也知晓陛下的脾气,他近些日子焦急于病情,故而气血上涌,然而陛下原本便有风邪未曾祛除,这两股气在体内互相冲撞,这才昏睡不醒。”
  池萤将茶盏放在手旁的高几上,点点头道:“嗯,那你可能医治?”
  “这..……”卢大夫手下的动作微滞,略有些迟疑,“草民已经施针,尽力将两股气化解,但外力终究为辅,究竟能否醒来,还是要看陛下自己的了。”弋?
  池萤微微蹙眉,“嗯?这是何意?”
  卢大夫转身拱了拱手,“回娘娘,陛下的病情究其根本,乃是在母胎之中便伤了本源,原本若按照草民的方子长期调养,应当能恢复八九成,然则陛下之前不顾医嘱行房不说,休养途中亦不能平心静气。
  “调理根源之症本就如寒冰缓释,便是一丝一毫的差池都会前功尽弃,如今陛下旧病未愈又添新疾,草民自然会竭尽全力,但究其根本,还是要靠陛下自己的意志,方能冲破两股气的束缚从中解脱出来。”
  池萤闻言似是有些恍惚,沉吟半晌后缓缓开口,语气有些缥缈:“……..所以若是陛下不能自己冲破束缚呢?”
  卢大夫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娘娘恕罪,若是如此,陛下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池萤轻拍了下桌面,疾言厉色道:“放肆!”
  “娘娘,草民是医者,自然不会无故诅咒自己的病人,”卢大夫扑通一声跪下,但神情却有些不太服气,“若是娘娘不信草民,也尽可让太医院的大人们一试。”
  “那是自然,”池萤转头看向一旁的内侍总管,“方总管,将今日当值的太医们全都召来,为陛下诊脉。”
  她语罢稍顿了顿,复又加了一句:“还有,将三位辅政大臣也宣进宫吧。”
  方总管的脚步一顿,面露几分难色:“娘娘,这..……”
  池萤垂眸揉了揉眉心,一副忧思过重的模样,摆摆手道:“去吧,总要做两手准备才是。”
  方总管皱着脸叹了口气,“是,老奴谨遵娘娘懿旨。”
  太医院的人很快便来到了殿内,路过立在一旁的卢大夫时,皆横眉冷对以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