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能怎么办?自然是继续努力,看看是否有机会改变李导的主意了。
或许是因为与费以南的一番话燃起了我心底的怒火与斗志,我居然作死地跑到李成武面前,提了一个无理的请求。
“李导,接下来这场戏,我们能不能借位拍?”我直接问他。
听见我的问题,李成武放下了左手的水杯,扔了右手的烟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像是在感慨我这小演员怎么能这么有种!
我盯着李成武的眼睛半晌,过了许久,才垂下脑袋,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而后,便是噼里啪啦一顿臭骂。
李成武说,他导过这么多部片子,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像我这样不识好歹的女明星。得亏了我现在还没火,若是我火了,是不是每天开工的时候都得八抬大轿去请我出门了。他还说,他李成武的片子,从来不弄那些虚的,我若是愿意拍,就拍,若是不愿意拍,那就赶紧收拾包袱滚。这个圈子里,四条腿的蛤蟆不容易找,脸蛋漂亮的女演员倒是多了去了,拿个网兜一捞,就能捞出一水儿。
话糙理不糙,我好像听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绕着我转的,不是我说自己的心里有无尽的伤痛,整个剧组的人就得为我煞费心机,遇到过不去的心结时,我应该做的,是调整自己的心境,而不是让所有人来顺应我的感受。
事后多年,每每与李成武坐下,聊起当时的这一幕,我都还是有些难为情。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我居然厚着脸皮大着胆子,跑到李成武面前说了这么一番话,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当时,我低着脑袋,由着李成武指着我的鼻梁骂,虽是有些羞愧,但却是听进心底去了。
我在心底把一切消化好,做好了准备。如他们所说的,不过是场吻戏而已,以前又不是没吻过。更何况,我是个专业演员,以后是准备在这条路上勇往直前下去的,怎么能被这样一点小问题给打倒!
我猛地抬起头,感觉自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全身上下的血液沸腾起来,颇有一股要去炸碉堡一般英勇无畏的气势。
可没想到,费以南先我一步开口了。
“李导,我想了想,觉得这出戏可以改一下。不如我们坐下来谈一谈,看看我的想法能不能采用?”费以南说。
李成武一向十分欣赏费以南,照李导的话来说,这个圈里,像费以南这样用心演戏,决心演好戏的演员实在是不多了。
李成武答应下来,他拍了拍自己边上的小椅子,让费以南坐下,又示意边上的人先退开。
而我,身为女主角,以及接下来这场戏的关键性人物,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这会儿,李成武的气儿是终于顺了,面对费以南,他和颜悦色道,“你有什么好意见呐?”
费以南想了想,慢条斯理道,“是这样的,我觉得那场戏,是要表现程星和俞岂能的矛盾,如果能用更有戏剧张力的表现手法来演,是不是比较有看点?你想,程星的脾气倔,她与俞岂能这么大吵一架,怎么还可能乖乖地让他吻,甚至陶醉其中?”
李成武微微皱眉,过了半晌,又像是茅塞顿开一般,眉心舒展。
“有道理。程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孩,如果让她老老实实地跟着俞岂能的步调走,人设就崩了。”李导顿了顿,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改合适?”
不得不说,费以南演每一出戏,都是非常认真的。我清楚地记得,当初在他家里,他总是拿着厚厚的一叠剧本,研究着里头人物的每一句台词,甚至自己设计专属于剧本角色的小动作和表情。我总是在一边揶揄,笑话他的思想行为老派,我还说,这年头,实在是没年轻人这么演戏了。之前微博上某个红人发的剧本,那上面是空白一片,连翻阅过的痕迹都少见,这才是大势所趋。
可是现在,我开始用平常心来看待费以南时,心中有些感慨。或许正是因为他将演戏当作自己的追求,而不单单是某一个来钱快的职业,才使得他能够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脱颖而出,成为不可多得的影帝。
我暗暗打量着费以南。
他缓缓道,“不如这样,我们把这场戏,改成强吻。两个人争吵过后,俞岂能恼羞成怒,试图用强吻堵住程星的嘴,可是没想到,程星的脾气上来了,她挣扎着,狠狠地推开俞岂能,想要抬手给一个巴掌,却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过了。她无力地放下手,两个人不欢而散。”
这样一来, 就仍是那个敢爱敢恨,却又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独立女性。
李导抬起眼问,“阮恒,你看怎么样?”
我点头如拨浪鼓,“我觉得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发觉自己有些词穷,此时此刻,除了真心的赞同之外,对于这出戏,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导站起来,他说,“行,就这么演了。”
一锤定音,费以南像是舒了一口气。
导演助理跑来催促我们去补下妆,这场戏很快就要开拍,趁着现在大家的状态好,士气高,说不定能一条就过。
我与费以南并排坐着补妆,化妆师边给我整理发型,边笑着说,“阮恒,你一会得好好表现,别再惹李导生气了。你要知道,我们李导什么都好,就是那脾气上来,是真的很吓人!”
我笑了起来,抬起眼看着化妆师,打趣道,“他总不至于打我。”
费以南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说,“我还真被他打过。”
两个化妆师大笑了起来,余光里,我看见费以南一直在偷瞄着我,我的心有些软化。
说到底,一切也都已经过去了,若是死死抓着那些让我不开心的过往不放,这日子是否会更加难过?
我很感慨,转过脸,与费以南对视。
他笑了起来,眼神里甚至有些巴结的意味。
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这么想着,心头大石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