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帝一笑,不置一词。
虽然最近总提到郁漓央的名字,可他对此人印象并不深,只在除夕宴上远远见过一面,早就忘了对方长什么样。可那女子好像深得他弟弟喜爱,不惜为了她拦截圣旨。
“宁王回京了吗?”睿帝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嗯,回了。”人回了,心丢了。
睿帝不知内情,听花非叶这么一说,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倒好,一走就是半年,回了也不来见朕,倒真是越发狂妄了。”
花非叶摸摸鼻子,没有接话。
睿帝扫他一眼,迁怒道:“你进宫做什么,又是来传话的?”
这半年里,君羽墨轲有什么事,几乎都是花非叶帮传话,比如上次调遣青城兵马围攻灵回之巅,君羽墨轲一封信就把他打发了,后面失败了他也没个回复,连句话都没,睿帝怎能不恼火。
花非叶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进宫的初衷是想帮郁珏解围来着,他知道楚天盟解散之事中间有猫腻,而他皇帝表哥向来多疑又精明,肯定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同寻常,况且坞城还有楼中月那个眼线在。
可他刚才进来时,特意瞄了下睿帝神情,见他眼底并没有猜忌之色,应该是被郁珏小哥儿说服了。
想到这,他又不得不佩服,初次见面,只觉得那人纯情又腼腆的,而如今,倒是几次三番叫他刮目相看。
睿帝瞧着花非叶一张春心荡漾的脸,心头止不住恶寒,“非叶,朕问你宁王的事,你在想什么?”
如果他露出这副表情,脑海里想得却是他那没心没肺的弟弟......睿帝脸色瞬间不好了,冷冷盯着花非叶,眼底一片沁骨的寒意渐渐蔓延开。
不明状况的花非叶猛然间抬头,就对上睿帝一张阴寒可怖的脸,那眼神,无比的诡异,让人背脊生凉寒毛直竖。
发生了什么?
花非叶茫然眨眨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睿帝刚才的问题,连忙道:“皇表哥息怒,黑狐狸这几个月跟走魂了似的,谁都不搭理,哪有空叫我传话。”
睿帝一顿,眼底的寒意散了些,看着花非叶,推测道:“因为郁漓央的事?”
“可不是,刚把他送回宁王府,连下马车都差点摔了一跤。”花非叶叹气道:“黑狐狸的身体亏损的太严重了。之前为了给郁漓央驱毒,功力差点耗尽,后面就再也没有好好休息过,要么昏睡不起,要么没日没夜的折腾,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说起来,他突然非常想念被君羽墨轲呼来喝去的日子。
骨头也有些痒了,现在嘴欠的时候都没人敲打。
花世子表示好寂寞。
“为了一个女人就寻死腻活,真是出息了!”睿帝十分不以为然,扫了眼花非叶,冷冷道:“还有你,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怎么不劝劝他?”
“也得劝的得了啊,”花世子感到非常无奈,“皇表哥你是知道的,郁漓央的死跟我脱不了关系,先前黑狐狸还想弄死我来着。”
说着,又叹了声,“不过现在,他连弄死我的兴趣都没了。”
睿帝冷着脸,瞧着花非叶,正要说什么,刚退出去不就内侍又进来了。
“启禀皇上,太后来了。”
花非叶一听,反应非常大,“姑母?”他抬头望向睿帝,满脸震惊,“姑母怎么来了?”
大概是因为断了一条腿,有损威仪,所以太后自从回宫后,就一直在长乐宫养伤,伤养好了也鲜少出来,平时都是睿帝去给她请安,这还是她回宫后第一次出来。
睿帝没有回答花非叶,连忙让内侍去请太后进来。
过了一会儿,殿门外响起轮椅的声音,睿帝连忙从龙案后走下来,迎着太后走了过来,由于走的急,又忍不住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施礼道:“母后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派人和朕说声,朕过去就好,怎么能劳您过来。”
一句话便能听说睿帝是个非常孝顺的人。
“听说皇上病了几日都没好,哀家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太后是做凤撵过来的,凤撵一直抬到御书房外,此时坐在一把梨木制作的轮椅上,腿上盖了一条薄毯,遮住膝盖以下部分。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薄毯半边起伏,半边却是垂平的。
“劳母后挂心,朕只是偶染风寒,并无大碍。”
太后看着睿帝苍白的脸色,紧紧蹙了蹙眉,柔声关怀道:“泽儿,你为国事操劳是好事,但也该注意身子才是。”
说着,视线一扫,正要训斥睿帝身边伺候的内侍,却一眼看到杵在角落装蘑菇的花非叶,脸色顿时不大好,“非叶?”
既然被看到了,花非叶也不好再躲,笑嘻嘻地从睿帝身后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问候:“姑母好。”
这还是回宫以来,花非叶第一次见太后,他觑了眼太后气色,跟回京之前比,有些黯淡无光,精神也有些颓靡。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回宫后日子应该会更加舒坦,可偏偏太后看起来,还不如去坞城之前那么神采奕奕。
究竟是为什么,花非叶多少能猜到一些。
听说太后近来脾气越发不好了。
也是,明明是一国之母,该受万人敬仰,却被人暗无天日地关了五年,好不容易被救出来,却只能深入简出,日日坐在长乐宫里不出来,能不暴躁吗?
“别叫哀家姑母!”太后冷冷睨着花非叶,幽冷的声音却是突然一沉,“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在坞城你帮着叛贼来对付哀家,这帐还没跟你算,你倒自己先躲起来了,几个月都不见人影,哀家就算养条狗也知道看门,而你连狗都不如,叫都不会叫。”
花非叶脸色一白,袖中的拳头握紧,抿唇不言。
睿帝蹙了蹙眉,插言道,“母后别动怒,坞城之事朕听说了一些,非叶只是是奉命行事,怨不得他。”
“奉命,奉谁的命!”太后怒道:“别跟哀家提那个不孝子,哀家没有这个儿子!”
如果说坞城的事让太后心中恼怒,可回京后的这几个月以来,就已经叫太后心寒了。
自从契风崖一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君羽墨轲的面,音信全无,就算她腿断了,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也不见他派人来问候一声,根本就不管她死活。
这个不孝子,一提起来太后就气的浑身发抖,对九歌的恨意越发深,恨不得把她和她娘那个贱人一样,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花非叶面无表情地退后,权当听不见。
睿帝好生安抚了许久,太后才渐渐消了怒气,可怒气一笑,又说起册立新后的事,而且没完没了,一连提了好几个重臣之女,显然做足了准备,今日就是为立后一事来的。
这下睿帝也不好受了,劝不住,便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太后听得眉头直皱,当即让内侍去宣御医。
太医很快就来了,睿帝借病,让太后先回宫,太后也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这副残缺的模样,没待多久便走了。
他前脚一走,睿帝便从榻上起来,挥挥手,让太医去一边待着。
花非叶凑上前,睨着他,不咸不淡道:“皇表哥不咳了?”
“闭嘴!”睿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苍白的脸因为刚才的剧烈咳嗽变得通红,眼睛里也染了几条血丝。
花非叶努努嘴,“虽然知道是假的,但皇表哥咳的那么逼真,不关心一下,会显得我很不厚道。”
“咳咳——”睿帝一怒,心中憋了一口气没上来,喉头一痒,这下是真咳了。
花非叶见状,连忙递上一杯热茶,伺候睿帝喝下后,方摸着鼻子,“得了,我看我在宫里挺多余的,还是先走吧。”
睿帝眉峰一蹙,看着他道:“母后刚才只是气话,你还当真了。”
“不管当没当真,黑狐狸那总要人看着。”花非叶满口无所谓道,他放下杯子,跟内侍交代了声,便出宫了。
御书房里,睿帝忽然想起什么,屏退了殿内侍从,对着空气,哑着声音道:“传信楼中月,让他去北邙山盯着楚翊尘,如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傍晚时分,睿帝以身体不适为由,派人召君羽墨轲进宫,传谕太监去了宁王府,连人都没见着就被挡了回来,说是宁王今天刚回京,一路舟车劳顿,身体不适,无法面圣,改日进宫请罪。
睿帝纵然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心浮气躁地处理了一晚上奏折,第二日再召,这下好了,直接称病。
君羽墨轲有没有病睿帝不知道,但他确确实实被气病了,本来只是咳嗽,当晚被气得发了低热,喝下御医送来的药后,睿帝还不忘让他去宁王府,也给君羽墨轲断断脉,看他究竟患了何病。
御医回禀,“失魂症,也称相思病。”
什么狗屁相思病,睿帝心里暗骂了声庸医,三日后,病才刚好就微服出宫,直接杀到了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