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九歌呆呆看着孟无缘俊秀的面庞,嘴唇轻颤了下,轻声低喃道。
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替她当下这一剑。
你我相识不过月余,交情不深不浅,危急时刻,愿意陪她对敌已是仁至义尽,为什么还要舍命救她……
为什么这么傻?
是因为楚大哥给你的任务吗?
九歌眼里一片死寂,突然很想知道答案,可耳边除了猎猎风声,什么都没有。
那个不顾一切愿意和她并肩杀敌的人,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崖顶的风,越来越大了,吹得她浑身发冷。
九歌感觉眼睛酸涩,是被风吹的吧?
她咬紧了牙关,紧紧闭上眼睛,眼底有晶莹的液体滴落,心里一片凄然。
契风崖,又是契风崖。
一个月前,是灵紫。
一个月后,是孟无缘。
一个个都在此地因她而死,这里是她的黄泉路吗?崖顶下的那条河莫非叫忘川?
……
君羽墨轲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寒风凛冽的契风崖上,满地都是尸体,猩红的鲜血渗入了雪地里,成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河。
午后的阳光下,白色和红色的冲击,刺目又夺人眼球。
悬崖边围了一群人,人群深处,隐约可见有个人倒在雪地上,背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鲜血沿着箭身缓缓滴落,染红了大片雪地。
难道......君羽墨轲心跳得厉害,幽深的眸子剎时涌起暗涛,身已如羽箭般从马背上纵起,急剧地悬崖边飞掠而去,恍如一束墨色闪电,转瞬即逝!
山道口的铁骑早已停止射击,听到马蹄声时,回眸只看到一匹黑色的骏马,却不知道来人是谁,唯独站在前面的钟黎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人群后方飘来一个黑影,卓清定睛大看,心中一骇,回眸和连秋练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底的后怕和恐慌。
血泊里,九歌单膝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的尸体,一身衣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血人,凌乱的长发黏在脸上,也不嫌脏,只是低垂着头,闭眸不语,似有无限哀伤。
君羽墨轲顺着地上的尸体,缓缓抬眼望着她,眸光复杂,涩然的声音好似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一般,带着疼惜,“九儿......?”
九歌眼睫一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睁开眼,目光落到君羽墨轲身上,然后清冷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你来了啊。”
很平静的一句话,没有任何怨恨,也没有一丝斥责,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九儿,孟无缘他......”君羽墨轲低眸看了眼她怀里逐渐僵硬的尸体,才一开口,便无法再说下去。
缓缓走上前,不顾九歌满身是血,伸手抱紧她,下巴蹭着她头顶,轻声安慰,“你没事就好。”
“嗯,我没事。”九歌点点头,似乎还笑了笑,可那满脸的血却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此时,从人群后面跌跌撞撞地跑来了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看到孟无缘尸体刹那,顿时有些站不稳,身形摇摇欲坠。
九歌看着来人,心中愧疚难忍,“......对不起。”
孟梁恍若未闻,愕然地望着地上气息全无的人,悲痛欲绝的跪在了地上,闭上眼,瞬间泪如雨柱。
世间最悲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于孟梁而言,是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放箭,如果今早出来时,派人严密看着他,如果没有今天围剿叛党这回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于九歌,他同样是恨的。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女人,他孩子有那么高武功,怎会轻易地死在别人剑下......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人都死了,他就算再后悔,就算现在立刻杀了那个女人,他孩子也回不来了。
“老三......三儿......”孟梁悲痛欲绝,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颤巍巍地从九歌怀里接过孟无缘的尸体,蹒跚起身,慢慢离去。
君羽墨轲小心翼翼地扶起九歌,冷冽地看着孟梁摇摇晃晃的背影,眸色有些深沉。
若不是孟无缘舍命救了九儿,凭孟梁今日的所作所为,就算不杀了他,他下辈子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见孟梁反应如此悲痛,卓清等人隐隐有些不安。
与连秋练看了彼此一眼,不动声色地退后数步,正准备先撤,一道冷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在沉寂的空气之中响起。
“怎么,伤了本王的人,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君羽墨轲冷冷地扫了眼卓清身后的一众弟子,那目光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连秋练心中陡然一寒,抬眸看了看君羽墨轲,又瞪了眼九歌,正要说话,却被卓清按住。
他上前一步,面上挤出一丝微笑,抱拳道:“见过宁王!宁王有所不知,方才有人传了太后懿旨,说郁姑娘是前朝叛党,我等分不清其中真假,直到官府放箭,才寻思着替朝廷缉拿。”
说着,偏头看了眼九歌,微微一笑,拱手道:“如若一切都是误会,那卓某在这里给郁姑娘赔罪了,都怪卓某一时不察,听信了谣言,多有得罪,还请郁姑娘原谅。”
九歌一张脸布满寒霜,目光阴鸷地盯了他须臾,倏地笑了。
“卓洞主所言极是,今日一切都应怪那幕后指使之人,与你们......又有何干系?”
后面一句话说得极轻,极柔,似乎还带了一丝的笑意,笑容阴冷,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恐惧之感。
卓清眸光一动,诧异地觑了眼九歌,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可碍于眼前形势,只好顺着台阶下,笑着奉承道:“郁姑娘大人有大量,卓某佩服。”
“九儿?”君羽墨轲眉心微蹙,低眸看着九歌,似乎不理解她为何要放过伤她的人。
九歌却没有看君羽墨轲,目光沉沉地看着卓清,极力压制着内心翻滚的恨意。
君羽墨轲像是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面上闪过一抹不悦之色,握紧了她的手,偏头看向卓清,半眯起的黑眸里夹杂着一丝暗芒,锋利无比,“卓洞主倒是很会替自己脱罪!”
他冷冷一笑,淡淡道:“既然这样,本王就不追究了,你们自卸一只胳膊,权当给王妃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