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着警车回到县城,经过家附近的时候我故意把身子放低,要是我姑姑出门买菜的时候看见我坐在警车里,估计该问这问那了。
来到县公安局,几名警察把尸体抬进去,陆警官一路跟我介绍这介绍那,说自己当刑警这些年怎样任劳任怨,希望我们回去和局长美言几句。又指着墙上一块奖状骄傲地说这是他拿下的,我以为是破案得的,上前一看原来上面写着‘市公安乒乓球大赛三等奖’,这刑警当的真是悠闲。
停尸间早就成仓库了,几名警察把杂物收拾出来给我们停放尸体,设备自然都没有,孙冰心抱怨道:“连个法医实验室都没有,这要怎么验尸?要不要我去你家拿东西?”
我说道:“不用了,就这样验。”
用肉眼验尸是仵作基本功,这具尸体的情况并不是太复杂,不需要借助工具。
我叫孙冰心去买些紫菜烧成海草灰,她一会功夫就回来了,我把烧好的海草灰吹在死者的衣服上,没想到这一次顺利提取到大量指纹,大概有五六组。
孙冰心惊讶道:“这指纹够多的啊!难道凶手有一堆?”
我说道:“拿把剪刀过来。”
我接过她递来的剪刀,剪开死者衣服,从衣服里露出一些土来,陆警官说道:“怎么这么多土,我给您掸掉!”
我当即瞪了他一眼:“别乱动!”
我拈起一点土嗅了嗅,然后用一张纸折叠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铲起来,让孙冰心过来闻闻。她闻了闻,说道:“臭的?”
我决定考考她:“哪种臭你能分辨出来吧?”
她说道:“好像是腐烂的臭味!”
我点点头:“没错!”
死者身上有大面积红疹,手脚上有一些刮擦痕,但是并不严重,像是衣物留下的,我说道:“这身衣服是被人强行穿到身上的,所以才留下那么多指纹,结合有腐烂气味的土,你想到什么没有?”
孙冰心想了想,最终摇摇头:“我想不出来!”
我笑道:“我再给你点提示。”
我取了些土放在酒精灯上烤了一会儿,叫陆警官关灯,等房间黑下来之后,只见土上冒出一些微弱的淡蓝色火光,亦真亦幻,陆警官震惊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冰心第一个反应过来:“土里面含有磷?”
磷是一种燃点很低的物质,稍微加热一下就会燃烧,人类骨骼中含有大量磷,分解之后会渗透到土壤里,所以夏天夜晚常能看见坟头有鬼火漂浮。
我说道:“没错!”
孙冰心答道:“这么说这土是坟土,死者穿着这样的衣服,啊,我明白了,配冥婚!”
我叫陆警官开灯吧,然后解释道:“土里含有大量的磷,证明配冥婚的这一家和我家一样,是有祖坟的,说明这家人过去是个大家族。”
我看向陆警官,他在这里当差,应该比我清楚。
陆警官沉吟道:“县里最大的就是宋家了,我听说宋家过去是当大官的,宋家子弟落地就有三亩田……宋顾问,你该不会就是宋家的吧?”
我说道:“是的,但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什么落地就有三亩田,完全是外人瞎编的,但过去宋家确实家大业大,后来才逐渐没落的。
我问道:“周边乡镇有哪些大家族?”
陆警官道:“我一会就叫人去查!”
孙冰心问我:“这人身上有土,难道他是被活埋的?”
我答道:“很有可能!”
“这样说的话,那还是蓄意谋杀。”孙冰心秀眉微蹙。
我说道:“只能说是谋杀未遂,因为他逃出来了。”
孙冰心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看出来他是逃出来的?”
我举起死者的手,上面的指甲裂了,我解释道:“死者的手上有木刺,指甲开裂,应该是奋力推开棺材所致。他身上没有被殴打、捆绑的痕迹,也没有死后被人扭动关节的迹象,我推测他从棺材里逃出来,人生地不熟,看见有一辆车停在那里就爬了上去,想驾车逃离。”
孙冰心接着问道:“但他为什么会死了呢?是猝死吗?”
我说道:“是猝死,但直接致死原因还不清楚……”我盯着死者手指上的木刺,问孙冰心:“你能化验一下这是什么木头吗?”
她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工具我验不了。”
我抓起死者的脚,盯着他的鞋底看,死者脚上穿的也是一双古代的靴子,孙冰心问我看出什么来了,我说道:“咱们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
孙冰心笑着捶了我一下:“验得真起劲呢,说什么吃饭的事儿!”
我说道:“不行,到点不回家姑姑要骂的,赶紧走吧!”
陆警官连连招手:“别别,晚上我请两位吃饭,赏个脸嘛!我把我手下那几人也叫来,宋顾问给大家讲讲案情。”
我说道:“不行,家里做好饭了,明天见!”
走的时候陆警官请示我他有什么要干的,我叫他调查一下最近全县的死亡记录,陆警官满口答应。
离开公安局,孙冰心问道:“你为什么验到一半突然不验了……”
我笑道:“你猜!”
她的眼珠转了一下道:“啊,我明白了,你怕再验下去案子就让他们破了,你不想便宜了姓陆的。”
我点点头:“真聪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明天马警官来了再继续查。”
回家吃完饭,我拿出一本《诸毒杂验》的手抄本线装书来看,这是一位名叫宋好问的宋家先祖写的毒理学大百科,因为怕流传到世间被人拿去作投毒的参考书,所以从来没出版过,只有手抄本遗留下来。
南方的冬天夜晚冷得要死,我抱着一个热水袋坐在床上看书,这时孙冰心穿着睡衣推门进来,说道:“电视一点也不好看,宋阳哥哥,你又在看古书啊,给我讲故事呗!”
我答道:“这本书很枯燥的。”
孙冰心撅着嘴道:“我就要听你讲故事!”
说完蹭到我被子里来了,摇着我的胳膊叫我讲故事,我被她烦得不得了,就从书里挑一些与民间传说有关的章节讲给她听。比如什么鸩毒啊,拿鸩的羽毛泡在水里就可以杀人,还有一种叫短狐的小虫,能射人的影子,人就得病了,含沙射影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孙冰心嫌这些不够精彩,我就给她讲药王孙思邈救虎医龙的传说,孙冰心听得津津有味。中间有这样一段,孙思邈当时寄宿在姐姐家,每天吃白饭,姐夫很是嫌弃,姐姐就说干脆我来装病,你把我治好,你姐夫就不赶你走了。
于是孙思邈姐姐就拿槐树叶子擦身体,擦得绿油油的,躺在床上作无病呻吟,孙思邈给姐姐一号脉突然号陶大哭起来,说姐姐你没救了。
姐姐说我明明是装的,你咋还认真起来了?孙思邈边哭边说姐姐你槐毒入肝,已经没救了。
讲到这里我猛然醒悟过来,正想对孙冰心说,发现她已经蜷缩在我旁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