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妙言又问他:“谢家父女的案子快开庭了,你会在吗?”
按照以前的惯例,夏朗一定是会出现在法庭之上的。但是这一次神木坳碎尸案比较棘手,他不敢轻易许诺,只是说道:“先看看这件案子能不能破吧,如果到时候抓住了凶手,我肯定会去的。但如果没有结果,我想我应该会加班吧。”
陈妙言轻轻“哦”了一声,神情有些许的失落。
夏朗何其聪明,看到女朋友的样子就已经猜到了几分,他坏笑着说道:“上次你输给了肖一啸,是不是因为我没在场的缘故?”事实尽管是这样的,可陈妙言却不肯承认,她倔强地扬起了俏脸:“美死你,真以为自己那么重要啊?爱来不来!”
“哈哈,不愧是金牌女律师啊,什么时候嘴上都不肯服软。”夏朗感慨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不管那天我在不在,我都希望你能赢。”
陈妙言无奈地一笑:“这还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你希望我赢。别忘了,公检法,你们才是一伙儿的。我是被公诉人的辩护律师。”
夏朗微微点头:“这点虽然没错,但是谢家父女也很可怜,都是被卞明成逼的。说句公道话,我希望你能赢。”陈妙言举起了酒杯:“那你就祝我旗开得胜吧!”
夏朗举起了面前的饮料,和她碰了一下杯。
第二天一早,夏朗没有去单位,而是直接开车去了神木坳。反正目前没什么线索,不如去事发的村子转一转。局里大多数人坚持认为钱功壮夫妻是凶手,但是却没有直接的证据。夏朗在村子里问了一遍,有关于钱功壮两口子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村民们分为了两派,为此争得不可开交。
村子口的大槐树下有只磨盘,坐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都是村子里的长辈了。其中一个老人拄着一只拐棍,微闭双目。旁边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人对他说道:“三哥啊,钱老四家的事情你看该怎么办啊?”
拐棍老人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呢喃说道:“这要是搁以前,按家法是可以动私刑的。但是解放这么久了,唉,我看就交给警察处置吧。”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说道:“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这样的人在村子里也不安全,我看这回钱老四必死无疑啊!”山羊胡老人也跟着叹了口气:“老四也够糊涂的,怎么会犯下命案呢?”
夏朗听到他们的议论,走过来询问了一番,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听说是警察,那个拐棍老人看了一眼证件还给了夏朗:“你们案子都破了,钱老四两口子也被你们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话虽如此,但夏朗却并不认同。主要是尸源还没有找到,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没有办法展开进一步的侦查,比如钱功壮的杀人动机是什么?这些都还是疑问。
他笑了一下说道:“现在警方也只是怀疑钱功壮,并不能确认他就是凶手。另外,死者也还没有找到不是?”
山羊胡老人说话了:“这事啊,得看你们警方啊,怎么问起我们几个老家伙来了?”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夏朗知道,这三个人一定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他们对于神木坳村的事情肯定了如指掌。他讨好似的说道:“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个小警察,岁数不大,经历的事情也不多。哪像您三位啊,见多识广,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多,对这村子里的事更是门儿清。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向您三位请教的。”这一番恭维的话说下来,三位老人都笑眯眯的。那个眼镜老人笑得尤其开心,露出了嘴里仅剩的三五颗牙齿。他问道:“我们可以随便说吗?”“可以,您请说。”
“要我说啊,钱功壮不像敢杀人的人。这孩子打小儿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别看他平时杀猪卖肉挺狠,但是他心里虔诚得很。”
“虔诚?”“是啊。我们村子的南边,就那座山上,有个山神庙。每逢初一十五,钱功壮就要去庙里烧香,他说自己杀了这么多牲口,担心来世没好报。这事我们都知道啊!”
山羊胡老人和拐棍老人也点了点头:“嗯——有这么一回事。”
“那您二位的意见呢?”夏朗又转而问另外这两位老人。
山羊胡老人捋着自己的胡须说道:“这个我可说不好,但是杀人凶手不能看外表。我个人看法,钱老四可能会是凶手!”他两只手抄在了袖子里,说道:“杀猪杀顺手了,杀个人有啥不好解决的?”
虽然这位老人说得也并非全无根据,但是从死者被碎尸的切口来看,凶手可能是一个全无掌刀经验的人,这也是夏朗为什么认为钱功壮不是凶手的原因。一个杀猪杀惯了的人,应该有手起刀落的干脆,怎么可能会造成多次砍斫的伤口呢?
而后,拐棍老人见夏朗在看他,这才慢慢悠悠地说话了:“这件事情啊,我不便参与意见。当年,钱老四的祖上和我们家有仇,他太爷爷续弦的媳妇儿是我三表叔的一个远房表妹,原本我三叔和这个表妹情投意合,哪知道……”
夏朗心想:好家伙,这一下子得从解放前开始捋线索了。他连忙说道:“大爷,以前的问题就不说了,咱们就说眼下。钱功壮到底是不是凶手?”
拐棍老人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件事啊,还得问你们自己啊。我们这些老百姓肯定相信你们政府的,你们怎么判,我们怎好干预呢?”
看来这个老人很会“打太极”,三两句话就把责任推给了夏朗。他一句话不说,也不表态。这跟刚才他们三人所聊的情况全然不同。拐棍老人说完后,就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三位老人都是村子里的大辈儿,也许刚有神木坳村子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了,看他们的年纪少说也有八十几岁。既然他们不肯配合,夏朗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用强的。他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就见村路上跑来了一个人。
这人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头发很长,络腮胡子上全都是泥,脸上都是黑黑的东西,也看不清是什么。他穿着一件粗布棉袄,两边的衣襟一遮盖,腰上系了一条红色的绳子当腰带。下身一条灰色的棉裤,都破了洞,膝盖部位的棉花都飞光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人似乎神志不清,手里举着一个风车,欢快地跑着,嘴里还嗷嗷怪叫着。一般的风车少说也有四个叶,但是这个人手里拿着的只有两个叶,而且很脏,看样子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眼镜老人回头瞅了一眼,说话了:“这是村子的黄傻子,天生又哑又傻,人们都叫他哑巴黄。就住在后山上的那个山神庙里,他也是那里的庙祝。”
找这样一个人当庙祝?夏朗轻轻皱眉。
哑巴黄此时刚好跑过夏朗的身边,一不留神,摔在了地上。夏朗急忙扶他起来。可是哑巴黄并不愿意站起来,他只是坐在了地上,手扒拉着风车转,脸上露出了笑容。膝盖上磕出了血,他也觉不出痛。
“哑巴黄!”拐棍老人没有回头,喊了一声,“今天十五,你不去庙里待着,下山来干什么?给我滚回去!”